不过,说起祁歇,盛婳发?觉自从他答应她赐婚的请求之后,这人?便一夜之间变得格外乖顺起来,好似退回?了?自己该待的位置,不再?跨越雷池一步,老实本分地当好他皇帝的身份。这些日子以来,他肃清朝堂,任贤革新?,省刑减赋,仁厚礼贤,如她曾经设想过的一般,开始重视女子的地位,给她们?从基层一步步向上擢升的机会,并不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地修改律法,而是从根源上潜移默化地改变众人?被?盛瓒带跑的看法。不仅如此,他还主张宗教?自由,让曾经有众多信徒、后来被?盛瓒大?肆打压的佛教?重新?在民间焕发?出了?生机,于各地修建了?寺庙,又是收获了?一波人?心?。百姓们?才不管皇位上的人?坐的是谁、坐得稳不稳,他们?只知道?,从上一次祁歇主动散尽郁家家财驰援涄江水患,后又让女子地位有所提升,再?使他们?有了?正大?光明信奉佛教?的理由,短时间内做出这些利国利民的政举来,祁歇这个皇帝就该受到他们?爱戴。一时间,祁歇在民间的声望愈发?高?涨,兼之他对外表现出来的形象乃是一个温良恭谦、风姿俊逸的少年天子,若按照这个势头保持下去,任谁都不会怀疑他日后将在史书工笔之下青史留名,成为一代贤君明主。盛婳对此相当乐见其成。最令她满意的是,这几个月来,祁歇每次来看她,也终于不再?露出那样如狼似虎的眼神,黑眸里透出来的分明有了?从前几分对她这个姐姐的敬爱,说完关心?的话之后也不再?多待,仿佛真的当起了?一个尊敬长姐的皇弟,甚至还会主动询问起她与崔树旌婚事的筹备进度,直言若有需要,尽管向他提出。是以虽然受了?伤,但?盛婳这几个月来过得比谁都开怀舒坦。眼见着?祁歇皇位越坐越稳,也断了?对她的妄念,她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地,又每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久之后还能回?到现代世界,盛婳简直不要太快活。于是时间就在她咸鱼躺的日子里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盛婳与崔树旌正式成婚的日子。婚期定在了?芒种后的第?三?天。想到明日就能离开这个世界,盛婳夜里翻来覆去,总有些睡不着?。她其实并非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无论是她即将要嫁的崔树旌,还是像春舟、宿一二三?四这样陪在她身边多年的人?,亦或是祁歇、沈椼这样和她一同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伙伴,盛婳对他们?都很有些不舍。想着?想着?,心?脏便有些发?闷,盛婳干脆坐了?起来,披衣点灯。想提起笔来写绝书吧,她挂念的人?有点多,又不知道?该写给谁看,想翻找一些她喜爱的小物件出来把玩,又想到这个世界里的东西带不走,顿时也没了?兴趣。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索性就坐在桌前发?呆。余光里再?次瞥见衣架上那套华美无比的凤冠霞帔,它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下看上去是那样的巧夺天工,桃红缎彩腰封下垂着?流云纱留仙裙,上面绣着?的白鹤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栩栩如生。看着?看着?,盛婳的心?情骤然带上了?一丝沉重。崔树旌完全不知道?,明日洞房花烛夜之时,她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穿着?嫁衣的尸体。她注定无法完成他信中相携一生、白头到老的心?愿,只期望他不要怪她吧。盛婳轻轻叹息一声。像是为了?应景,忽而,窗外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不到半刻钟,便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倾落而下,沙沙的雨声仿佛春蚕食叶,落在檐下、阶前、树枝上,滴滴答答,驱散了?白日里的炎热。在这样阒无人?声的夜晚,只有她一人?的房间里莫名生出丝丝缕缕孤寂寥落之意,这时候,一场润物无声的小雨无疑是对情绪最好的慰藉。盛婳凝神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心?情也随之平和了?下来。她趴在桌上,看着?崔树旌堆积在她跟前的信笺,那些生动笨拙的文字映入眼帘,字里行间跳动着?真诚炽热的少年意气?。这辈子,他不必孤零零地死在那荒无人?烟的战场上,而将以满心?欢喜迎来一个全新?的身份,他在信中的一笔一划都宛如要化身成一只只雀跃的鸟儿,飞入她的眼帘。他拥有了?全新?的人?生。想到这里,盛婳的脑海中突然间茅塞顿开。她其实没有必要为此自责。如果不是为了?转移寿数,她断不会让他平白无故担一个鳏夫、甚至有可能发?展成克妻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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