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内,一切作息按我的号令,所有人不许拖延,不许离队,不许互通消息,不许擅自向任何人传递消息。所有人必须遵守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不得有任何违背。”
礼部官员听了第一句便勃然变色,第二句上前一步,第三句忍无可忍,亢声道:“刺史大人,你以为你还是……”
“……如果不遵从以上要求,”文臻就好像没听见他的抗议,继续笑眯眯地道,“那么,我保证,最多不超过一夜,押送囚车的队伍就会遭受山匪袭击,全军覆没,而湖州刺史在此役中失踪,至于失踪后刺史会发生什么,州军会发生什么,周边几州乃至附近城池会不会联动发生什么,本人不做保证,本人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各位,一定是再也看不见后续了。”
她说完,才对猛然又安静下来的礼部官员偏了偏头,道:“嗯,我以为我还是什么?我以为我还是刺史,难道不是吗?”
礼部官员僵硬半晌,退后一步,躬身,暗哑地道:“……是。”
文臻这才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地点点头,转身进入车内,并没有坐在客厅里,而是直接到了最里间,那是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头满满的各种武器,从大到小,从可以架在窗口的军中劲弩,到可以装在珠花里的飞针,各色齐全。
而这里的车壁也加了夹层,劲弩射不穿,火药弹也未必能炸开。
这车虽然是张夫人送给她的,但其实张夫人做的只是锦上添花的那一部分,比如锦缎包壁啊,比如茶叶点心啊,比如翡翠麻将啊,但真正的核心设计来自于她。
尤其这武器间。
这武器间是能折叠的,能套入第二进卧室,真要查看时,根本发现不了。
弹开了,就是杀器。
这样的马车,还有一辆,是给随便儿的,没这么大,也是外观低调,内部没这么华丽,因为她不许张夫人培养孩子奢靡之风,但是该有的都有。
坐在这里,满满安全感,一直披着的盔甲,才可以暂时卸下。
到了此时,她才把先前采桑交给她,她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小盒子取出,拿出那件内衣来,燕绥离开天京已经三年多了,这想必是三年多前做过的,这三年多来,她一直用着燕绥给做的内衣,亲自手洗,十分仔细小心,但还是坏了,前不久不得不换了自己做的,却还没燕绥做得精美好看,一方面是她没那个时间和心思讲究,另一方面,想必她对自己,和燕绥对她,本就用心不是一样的。
这些年每次看见这内衣,她就想笑,一个大男人做这个,别说这古代皇子,便是现代男人,也很是不可思议,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在燕绥身上,他大抵是没想那么多的,这世俗的礼教规矩尊卑于他,也不过一声轻嗤,她需要,他便做了,便如那一颗心,她还没伸出手,他便不声不响抛过来了。
她便接着了,妥善收藏,小心安放,时时安抚,刻刻相慰。
手指轻轻抚过内衣柔软的纹理,像抚着久别的爱人的脸。
燕绥。
近三年不见。
你还好吗?
天京下雪了吗?
你冷吗?
但愿此刻那冬的风,不要掠过你头顶的窗,而若早梅开了三两支,也请一定携浮动暗香,入你梦端。
若那雪已来,而花不及时开,也莫怪西风烈交煎急,等我,我就来。
……
冬的风,掠过高的窗。
时而呼啸若哭,时而低吟如泣。
早梅却还没开,开了也无法将那幽远香气递送到这地底深狱。哪怕就在这座牢狱上方,本就是一片梅园。
皇宫之西,冷宫之侧,原本专门住着黜落皇族的西六所,在很多宫中老人看来,已经是这东堂皇宫里最凄凉阴暗令人畏惧的所在,但很少有人知道,西六所的地下,才是真正关押重罪皇族的黑暗之所。
之所以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是因为,被关进去的人,不是将死了,就是最终会死在那里。从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那座阴暗潮湿的地底牢狱,已经历四十余年没有客来,却在今日,送进了新囚。
虽然是冷落许久的大狱,却并没有废置,厚铁狱门,重重关卡,御林卫中精锐的精锐足足千人,如海一般围住了这铁狱。
只为看守一人。
至于囚犯的身份,除了掌管这座大狱的司空郡王和他的有限的亲信,其余人都不知道,只知道必然身份紧要,不然司空郡王不会亲自坐镇于这冷狱之中,连铺盖都搬了来。而那位于整座铁狱正中的囚室,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别说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很多护卫因此心中更是骇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因为囚犯送进来的时候,便如传说中一样,虽然蒙了脸,一看便知是将死之人,但依旧铁链重重锁在担架上,覆盖全身的白布之上血迹殷殷,随着担架的晃动,还有鲜血滴落一路蜿蜒。
而囚犯送进囚牢之后,便有沉重的锁链,从囚牢的四个角落,锁住了他的四肢,而那枷锁,用的是铁狱传说中最恐怖的刑具,锁环扣入人体时,会弹出无数铁刺,和肌骨血肉细密咬合,时间越长越深入,只至长在一起,再也无法以蛮力或者缩骨挣脱,便是想砍断四肢挣脱都别想。
这是传说中的刑具,使用刑具的老狱吏动手时,很怕这白布之下一定很穷凶极恶的囚犯,会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而暴起,他见过太过因此嘶喊狂叫濒临疯狂的人,因此动手尤其慢而谨慎,也便延长了这种痛苦,然而那白布下的人仿佛铁铸成一般,别说叫喊,若不是每次锁环入体时会轻轻一颤,狱吏会以为人已经死了。
但是显然是没有的,在藤编担架的缝隙里,隐约还可以看见长长的刀柄,一路滴落的血便由此而来,那刀柄看得狱吏心中发颤,虽然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拔刀,心里却也明白怕是不能拔的,更明白这是要这个人活不成,也暂时死不了,他心中唏嘘一声,看着那白布下隐隐露出的修长苍白的手,心想该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儿,却落到了如此田地,也不知道到底遭受了什么,也不知道家里人若是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
老狱吏这么想的时候,便有些走神,正看见那只手微微一弹,他心中一惊,扣那右手的动作便歪了一歪,这锁扣有个讲究,稍微歪一点便不够严丝合缝,但要想拔出来重弄,这只手便会完全废了,老狱吏一来于心不忍,二来也怕自己禀报了之后,会被责怪,假如重弄废了人的手或者伤上加伤导致人死亡,到最后又是自己的责任和罪孽,因此想了想也便算了,便是这只手没扣稳,也毕竟入了肉,双腿和左手也扣得死死,总之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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