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我身上好啦!”
痛快的拍着胸膛,汪守节说,汪家在那里有一个商站,大家住在那里就好,一切都方便。
“那就不客气了。”
张元津遇刺的第二天,汪守节就带着周福海跑来探望---虽然在武明时曾因为对太平道的态度彼此间闹了些不愉快,但总得来说,双方仍属友好。叙谈时,汪守节听说张元空有意往清溪洞一行,当即表态说自己近期也正要过去一趟,大家顺路就好。
“大真人真是宅心仁厚……其实,那地方之所以会被太平道蛊……唔,劝诱,您到那儿,一看便知。”
坐在马车中,笑容满面的周福海一边为张元空倒茶,一边这样说着。
“唔?你对那儿很熟悉吗?”
“恐怕很少有人比我更熟悉。”
快速前进的马车晃动相当厉害,但周福海的手稳稳的,一滴水也没有倒到杯子外面,为张元空和张元津都倒上茶水之后,他才放下壶,袖着手,微微的弯着身。
“大真人、三真人,武荣地区第一个太平道的香堂,正是我建立起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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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周福海,是汪家最信任的大管家,没有之一。持重、老成、稳健,被公认为是年轻人应该学习的榜样,那怕是汪守节,也经常被父亲耳提面命:“你能够有老周那怕一成的稳健,我也敢把这个家交给你当了。”
但年轻时的周福海,却被长辈们公认为是个“不安分”的人。
“……甘为中流拦巨浪、耻居穷壑伴群峰。”
带着自嘲的笑,周福海表示说,自己年轻时,就是这么狂妄、不安。
“那时候啊,我作了很多荒唐事呢。”
一个人离开家,跑到江湖上闯荡,甚至还加入了太平道,聪明勇进的周福海,很快就成为太平道的重要人物,并被派回袁州开展传道工作。
“那时候啊……真是给朝廷添了很多麻烦呢。”
但有一天,周福海“幡然醒悟”,于是从太平道中离开,回归到原本的生活中来。过人的能力、周到的安排,以及地方上很多世家的暧昧态度,保证了他的平安退出,再之后,他被汪家招揽,逐渐成为汪家最信用的大管家,今年已经快六十的他,有时也会回顾自己的年轻时代。
“荒唐啊,就象一场热闹的恶梦一样。”
微笑着,摇着头,周福海这样说道。
关于清溪洞地区,周福海的看法是,那里发生民变,是必然的,即使不被太平道蛊惑,也一定会有别的什么宗门来到这里,因为,那里的人,实在是……太过野蛮,和愚蠢。
“……那里虽是夏民,却已几同四夷,完全没有受过教化。”
起初在武荣地方上组织传道,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也没能发展出非常忠诚的道众。后来,按照上面的要求,周福海和同道们走到深山中,去对那些世世代代在山间耕种捕猎的山民传道。
“麻木不仁,完全的麻木。”
按照周福海的描述,那里大概是袁州最野蛮最落后的区域了,很多地方甚至还有刀耕火种的遗痕,圣人教化之类的东西,对他们毫无影响。无论和他们如何沟通,对方都只是用一种或者漠然或者躲躲闪闪的眼神看过来,与其说他们象人,不如说更象是一群行尸走肉。
“为了活而活着……每天都是机械重复,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激动,那怕连算计,也只有最卑微最低下的小小算计。”
很快,周福海就厌倦了这种似乎永无止境的单方面交流:无论他问些什么,或说些什么,对方总是低低的“哦”着,没有任何其它有意义的回答。如果自己施舍些什么,他们会很快的取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仍然是低低的“哦”着,没有任何其它有意义的回答。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周福海看到一个村民在村边的溪水里,把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溺死,这件事就象一个导火索,终于使他爆发了。
“直到现在,他们仍然在杀婴啊……生下来的小孩,立刻就用水淹死。这样的行为,简直是禽兽一样。最可恶者,这虽然只是一些穷人在作,但在其它地方,却传说成为整个袁州的风俗,他们败坏的,根本就是本地所有人的名声。”
“杀婴?”
“是啊。生下来,然后就淹死,淹死的时候,连滴眼泪都不掉,就好象天经地义一样。你训斥他,他连你为什么要训斥都不明白,就那样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你,活象一根木头。”
回忆当初,周福海说,自己之所以决心离开太平道,正是因为这起杀婴事件,当时,自己怒斥“不知人伦,几同禽兽”,并且甚至殴打了那个其实连禽兽都不如的父亲时,却被其它同道批评说,这不是传道时该有的态度。
“从那天起,我就突然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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