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一会儿,孙谚识没有应声,但听到了猛烈的倒抽气的声音从孙谚识的口鼻中发出,同时看到孙谚识的四肢在不受控制的震颤。 朗颂紧张地半跪在孙谚识面前:“哥,你没事吧?” 今天凌晨上楼后他就立马在网上搜索了“酒精依赖综合征”,全面了解了一番,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知道孙谚识此刻很痛苦。 孙谚识仍旧没有说话,极力绷紧了腮帮子,细听之下还有牙齿摩擦的轻响。 朗颂脸上不显,心里却焦急万分。 体内的酒精被代谢掉以后,身体会产生重新适应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酒精依赖程度比较重,身体的戒断反应也会比较重。孙谚识这种情况,显然是比较严重的,要么去医院,要么补充新的酒精缓解不适。 朗颂的目光在柜子上的酒瓶上一扫,他紧抿嘴角果断拿起它,拧开瓶盖递到了孙谚识的唇边。 孙谚识处于一种意识混乱的状态中,意志力在奋力地和躯体本能进行着对抗。熟悉的瓶子倏然出现在眼前,使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力轰然倒塌,他愤怒地推开罪魁祸首,咬牙切齿地低吼:“滚开!” 就是这些液体,损伤他的神经、消磨他的意志、残害他的身体,他应该拒绝!痛恨!远离! 朗颂没有任何防备,被推了个踉跄,手里的瓶子一歪,大半的酒洒在了木地板上,浓烈的酒味顿时飘散在房间内。 孙谚识的意识是抗拒的,但当这酒精的味道钻入鼻腔后,他的目光和身体本能着追索着这味道而去。当视线锁定了地面上那滩液体时,他甚至有种爬上去舔两口的冲动。 朗颂抬眸去看孙谚识,只见孙谚识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写满了欲望,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了路行走几天的旅人骤然看到了水源般,紧紧锁定着地上那滩酒液。 他侧身挡住孙谚识的视线,把酒瓶递给孙谚识:“哥,这里有。” 孙谚识没有再次抵抗,猛地夺过了瓶子。 朗颂蹙眉看着孙谚识耸动的喉结,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压在,闷沉沉的喘不上来气。 喝完酒的孙谚识就像是瘾君子得到了毒品,一段时间后身体的所有不适都得到了缓解,游走的意识也回到了脑子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瓶子,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神情怅惘地思考着是不是该为自己解释些什么,手中的瓶子就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抽走了,等他抬眸便只扫到一片宽阔的背脊。 朗颂把酒瓶扔在了卫生间的洗手池里,旋即拿了门背后的抹布用水打湿拧了一把,又回到孙谚识房间,默默把地上的酒都给擦了。擦了两遍,确认闻不到酒味了,他才洗洗手又进了孙谚识的房间。 在此期间,孙谚识一直沉默着看着朗颂忙碌。 朗颂再度进房时,其实他的有点紧张,他怕朗颂问他什么又怕朗颂安慰他,但令他错愕的是,朗颂只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并问他:“哥,睡会儿不?” 孙谚识闷不吭声躺了下来,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朗颂抖开卷成一团的薄被盖在了他的身上,而后转身离开。 就在房门即将关上前一刻,孙谚识哑着声道:“等下!” 朗颂探头进来,迟疑了一瞬,问道:“哥,还要酒……” “不是,”孙谚识坐了起来,靠着床头,“你先进来。” 朗颂依言进了门,又在孙谚识的眼神示意下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孙谚识沉默了下,重重地呼了口气,问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朗颂诚实地摇头,但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没能逃过孙谚识的眼睛。 孙谚识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其实他知道,如果他不开口,朗颂是绝对不会主动问的。但是今天凌晨他在厨房主动开了一个口子,这两天又丑态毕露,作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房东,于情于理他都得把这件事说清楚。 朗颂咬着牙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一会儿后启唇道:“为什么……这么离不开酒?” 这个问题很唐突,而且孙谚识也不一定会回答,但这确实是朗颂今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一开始接触不深,孙谚识在他眼里是个得过且过的小店老板,懒散不羁、游手好闲。但接触几次后很容易便能发现孙谚识的“表里不一”,以及和这市井窄巷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原本他只是有点好奇,但并不想去深究。 可是凌晨在厨房里孙谚识说的那些话,孙谚识自嘲的笑容,孙谚识眼里令人无法忽视的黯然,一帧帧画面反复在眼前掠过,令他没法不去在意。 有什么东西蓦然触动了他的神经,又一些画面如慢镜头一样在脑子里回放,炳叔的冷漠,花婶的戏谑,以及张老太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为什么街坊邻居似乎都对孙谚识怀着一种敌意?孙谚识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和他严重酗酒有关系吗? 朗颂陷入沉思的时候,孙谚识也在发愣,他其实以为朗颂出于对朗月安全的顾虑,会问他诸如“戒断反应会不会使人有暴力倾向”此类问题,然而朗颂的话却出人意料。 空调的风叶似乎是卡了一下,发出“咔嗒”的一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孙谚识回神,嘴唇翕张,默念着朗颂的那句为什么,自己也在思索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朗颂认为孙谚识应该是不愿意回答时,孙谚识突然开了口:“因为睡不着。” 这个答案听起来有点含糊其辞,但孙谚识认真想了想,症结确实在此。 习惯性失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连着三天、五天、七天,每天只能勉强睡上一两个小时,在这一两个小时里会不断地做各种噩梦,在梦里被电击、被殴打、被辱骂。 他尝试过安眠药,不顶用。他又尝试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说不清最后到底是晕倒还是睡着了,但总算能在生理极限时让自己能够在酒精的作用下短暂地喘息一口。 他在一次次的麻痹中堕入深渊,再也没能爬出来。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在敷衍,孙谚识又补充道:“试过吃药,没用,后来发现喝酒比吃药管用,再后来就……” 朗颂讶然孙谚识会正面回答,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他意识到自己想问的和孙谚识所理解的似乎出现了偏差,他或许应该再追问“为什么会睡不着”才能得到答案,但他也没再得寸进尺地问下去。 目光迅速在孙谚识冒出一层薄汗的额头上一扫,朗颂站了起来:“哥你休息吧,吃晚饭我再叫你。” 孙谚识喉结滚动,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这里藏不住声音和秘密 朗颂下楼先去把店门给关了,又回到院里把没刷完的木桶给刷干净,收拾完摆摊的物事,将汗淋淋的身体擦了一遍才换上干净的t恤回到店里。 他给工头拨了电话过去,把昨天定好的卸货的活儿给推了。工头是个好说话的人,倒也没有因为他突然爽约的事生气,只说有活再找他。 挂了电话,朗颂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嘀嘀咕咕的说话声,走出店门便看到张老太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墩上,正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朗颂凝神听到她咕哝着:“小孙孙诶,我的小孙孙什么时候回家。” 巷子里很安静,她的絮絮低语在小巷中回荡着,像是凄切的呜咽,令人心口发紧。 九月初的太阳仍是毒辣,在太阳底下待久了能晒脱一层皮。张老太却好像对这毒辣的阳光无知无觉,旁边阴凉的地方不坐,偏坐在日头下边。 朗颂没法视而不见,走上前低声道:“奶奶,太阳这么大,回屋去吧。” 尽管他声音尽量轻柔,张老太还是被吓了一跳,惊恐地往椅子里缩,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朗颂:“你……你是谁?” 朗颂退后一步指着小店,再次压低声音:“我是这家的租客。” “哦,我想起来了。”张老太发黄的瞳仁动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小孙家亲戚。” “是的。”朗颂伸出手试探性地去搀扶张老太的胳膊,“太晒了,回屋吧。” 张老太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起身,她拉了朗颂一把。 朗颂不明所以地蹲下身来,视线和张老太持平。 “我跟你说,赶紧回家。”张老太凑近,在郎颂耳畔低声叮咛,“这家小孩有病,会传给你们这些小伙子的。” 朗颂不悦地皱起眉,眉眼锋利,脸上的伤疤顿现几分狰狞。 上次张老太说孙谚识害人不浅,这次又说孙谚识有病,到底是为什么?老年痴呆会让人被害妄想吗?他当然不相信张老太说的糊涂话,要是孙谚识真有什么传染病,华强不可能会放心让他住在这里。况且,这世界上是有什么病只传染小伙子的吗? 可是张老太三番两次令人毛骨悚然的糊涂话令他很在意,他压了压气息,问:“什么病?” 张老太似乎是被问住了,眉头皱出几道深深的沟壑,浑浊的眼珠子盯着朗颂的脸迟迟不吭声。 就在朗颂认为问不出个所以然,想搀扶她进屋时,张老太突然厉声嚎哭起来:“我的小循啊,都是叫姓孙给害死的呀!” 她一边哭,一边拿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悲痛又凄厉的哭声响彻小巷。 朗颂下意识仰头往楼上孙谚识的房间张望,因为有店面挡着,他只能看到一小片屋檐,但他知道,如果孙谚识是醒着的话,一定能听到这哭声,这片城中村捂不住声音与秘密。 “奶奶,”心脏倏地一跳,朗颂沉声叫了张老太一句,“屋里的猫好像在叫。” 听到这话,张老太缓缓收住了哭嚎,茫然地问:“咪咪,我家咪咪去哪儿了?” 朗颂也是前几天才注意到张老太家有一只黑猫,不太爱出门,傍晚会跑出来趴在门口。许是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咪咪从屋里操作台上一堆旧布料里跳了出来,“喵呜”了一声。 朗颂顺势搀起张老太进了屋,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里。 张老太家房子的格局和孙谚识家类似,房间在二楼。朗颂在张老太房间门口叮嘱了她几句便要走,张老太却又叫住了他。 “哪里不舒服吗?”朗颂问他。 张老太刚哭过,眼眶发红,面颊上还挂着泪痕,但此刻的她已然忘记了方才的悲切。她缓慢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相框,献宝似的拿出来给朗颂看,手指在照片上来回抚摸:“这是我家小孙孙,他很乖,很爱笑。” 朗颂垂眸看了一眼,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长相清秀,笑容灿烂。他半蹲在一条小溪旁边的大石上,对着镜头比了一个“v”。看得出来,这张照片应该是外出旅游时拍的,从张老太颠三倒四的话中也可知,这个青年已不在人世。 “嗯,很乖。”朗颂附和了一句,沉默地站了两秒后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张循。”张老太轻柔地抚摸着照片,又哽咽起来,“他很听话,很孝顺,都怪孙家的……” “咪咪,上来!”朗颂打断张老太,朝站在楼梯上不敢动的黑猫招手,咪咪很有灵性,马上窜了上来钻进了房间。 张老太很容易就被转移了视线与注意力,摸着咪咪的头和它玩。 朗颂很想多问两句关于张循的事,想知道他跟孙谚识有什么关系,想知道“叫姓孙给害死的”是什么意思?这个姓孙的是指孙谚识吗?但显然,问一个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又情绪不稳定的老太太是不合适的。 店门还开着,他没有再逗留,给张老太从水壶中倒了杯水,叮嘱她不要乱跑后就下了楼。 走到门口,朗颂顿住了脚步,他先是朝巷口看了一眼,又转了下头凝睇着巷子深处,好似想要一眼将这地方看个通透。 站了片刻,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店里。 午后这段时间人很少,朗颂一边整理货架,一边出神想事情,连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直到一颗“蓝色毛球”掀开门帘探了进来,缩头缩脑地轻唤了一句“颂哥”,他才回过神来。 “猴子!”朗颂赶忙起身,“快进来。” “蓝色毛球”是个瘦削的少年,将头发染成了蓝色,特别的扎眼。他咧嘴嘿嘿一笑,提着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进了门。 朗颂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 “颂哥,你太见外了,我就是你一小弟,随叫随到。” “别这么叫我。”朗颂无奈,“那些人没再打你吧?” 猴子原名叫侯晨晨,长的很瘦小,刚满十六岁,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是朗颂在之前租的那个城中村认识的朋友。猴子跟着没有固定职业的父亲生活,他父亲三天两头不着家,猴子常受那一片的小混混欺负,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有一次他看到了,就出手帮了一把。 自那以后,猴子就管他叫大哥。 “没。”猴子摇头,“他们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玩意儿,被你教训过一次之后就没再找过我了。” 朗颂摇摇头:“等他们知道我搬走后,肯定还会再找你的麻烦,你尽量躲着他们点。” 猴子无所谓地哈哈一笑,叠声应是。他站在店门口的位置张望了一圈,笑道:“哥,你住在这比之前那地方好多了,房东臭老太在你搬走以后还说你坏话呢。” 朗颂笑了一下没吭声,他一直和猴子保持着联系,搬来这里的事猴子都知道。 猴子见朗颂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踢了踢他提来的那袋东西,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哥,你不是说早餐摊生意不错吗,怎么还做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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