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安此时在宫中。
她本来是去东城,半路被玄白追赶上来,得知了韦陀寺的事。谢澜安听见庾洛神死了,一瞬怔营后,立即冷静地吩咐驾车的允霜:
“不去东城了,折去骁骑营。”
她不能比廷尉更快知道这件事,此时再去东城太过显眼,佯作去大营巡视,不会惹人怀疑。
庾二小姐溺水的消息很快传回台城,肖浪得知后,连忙入署禀报谢澜安,她这才动身进宫。
太后的内寝中,燃着很重的安神香。
庾太后骤闻侄女的噩耗,才晕厥过一回。她悠悠转醒,睁眼看见赶来的谢澜安,躺在多宝祥纹云母榻上抓过她的手,颤声问:“含灵,是不是哀家听错了……洛神、洛神怎么会殁了?”
那张素日雍容的面孔一下子憔悴下去,嘴角轻抖,神情大恸。
庾洛神是太后除了长公主之外最疼爱的小辈,虽然她偶尔不满侄女轻浮无脑,但毕竟是血脉至亲,太后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万请太后保重。”谢澜安握着太后的手,伏在榻前,“据臣所知……请太后务要节哀……”
溱洧亦在一旁掉着眼泪,劝说太后保重。
谢澜安面上凝重,心中觉得离奇。她来的路上听玄白讲述始末,说那庾洛神是自己走到圣明池边,无端便陷入流沙,被卷入池中。
谢澜安本重生之人,不能说不信鬼神,但那什么金翼凤凰出现在庾洛神身死之地,怎么看也不像巧合。
她思索之际,崇海公公趋入殿中,先留意了一眼太后娘娘的神情,缓着声道:“娘娘,廷尉李枭到了,来回禀有关二小姐的……的……死因。”
太后扶着谢澜安的手,勉强从榻上坐起。
不愧是一手制衡住世家的人物,经过短暂的哀痛,太后渐渐镇静下来,只是眼里的阴翳却更浓:“传!洛神不可能无故落水,哀家要亲耳听听,是谁要害我的洛神。”
那李枭被传入殿,隔着一道纱幔跪拜,道:“回禀太后娘娘,微臣方从韦陀寺探查回来,据县主身边的护卫使婢言,当时县主身周并无可疑之人,也无人有机会接触到县主,是她自己陷入流沙……现在外面纷传,那只凤凰是韦陀护法头戴的凤翼冠化身降世,这是……神迹杀人……”
皇室对于天象谶数一向重视,若“神迹杀人”的说法坐实,紧跟着便会出现“庾氏无道”的声音。
否则众目睽睽之下,为何独庾洛神落水?
太后神色一变,谢澜安当先喝道:“放肆,这些怪力乱神的言辞也是廷尉府该说的话?也敢在太后面前胡言?”
“上一回行刺谢直指的刺客,不是还未落网吗?”溱洧忽然想起,“此事……会不会是同一人在背后指使?
谢澜安心神微转,此言提醒了太后,她面色一沉,转向谢澜安,眼角的泪痕尚未全消,道:“含灵,哀家只信你。你这便去往韦陀寺,务必查清此案,哀家将冘(y)从营交由你全权调遣!”
庾洛神在太后心中如同半女,为了她一人,太后不惜动用一个禁卫营的军力,这也符合前世庾家因庾洛神之死而大动干戈的情况。
谢澜安等的正是这个调查之权。
她神情凝沉,一脸悲太后之所悲地领命:“是,含灵必不负娘娘所望。”
随后她退出殿外,李枭随行。
出了长信宫,谢澜安便对这位廷尉大人换了副面孔,和和气气地说:
“太后正逢丧亲之痛,方才的事,李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啊。”
李枭心中苦笑,这谢娘子如今得掌骁骑、冘从两大营,是真正的朝中新贵,他被数落一句,哪里敢记在心里。
他道:“都是为朝廷办事,直指客气了。只是太后娘娘一心想揪出个凶手来,下官方才说的是实情,这实在不像一场蓄意杀人啊……”
“‘不像’,而非‘不是’?”谢澜安敏锐地挑出李枭话里的字眼,边向宫门走边问,“那圣明池围栏外,何故多出一个浮沙深坑,又如何会与内池相连,将人吸入其中?”
李枭道:“下官已寻水部的郎中问过,原来近几日正是江南的‘回潮天’,江河之水会有短时的涨潮现象。那圣明池是从秦淮河口引进的活水,所以在水底形成暗流漩涡,是可能的。人若不慎落入其中,纵为善泳者,也有可能挣扎不脱。”
这便是当时几个护卫跳入池水,仍未救起庾洛神的缘故。
谢澜安道:“依你看,会否有人提前算准此事,在池外掘坑暗害庾县主?”
李枭苦笑道:“若真有这么个‘人’,那么祂除了要知晓天文地势,探穴之法,还要有一夜倒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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