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又偷偷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跟其他人说话的姚宏伟,轻轻晃了晃周童的胳膊:“翅膀长硬了,你姚叔叔这次可被你气得够呛,回来以后记得跟他认个错,不然等他秋后算账的时候,我可不帮你了啊。” “还有,别忘记之前的约定,这场实景训练赛要是输给我,生日礼物可就没了。” 想吻他,想立刻、马上、就在这里,吻这个本该被悉心保管、妥善安放,却出现在这里的,全副武装之下温柔、可爱、调皮到令人爱不释手的人,把他的每一缕气息都融进自己的血液,无论生死都与之相随。 无数个为他心动的瞬间,唯有此刻最真实也最刻骨。哥哥也曾是这样吧,就算再不肯面对不愿承认,也没有办法,没有理由不爱这样一个披着坚强的外衣,柔弱而美好的他。 所有的嗔怪和撒娇仿佛即是安慰,也是诀别。周童的心骤然一紧,格外清晰地意识到下一刻与他分别之后,再见面、再牵手、再拥抱、再亲吻,再说一句爱你,都可能会成为再也无法实现的事情,恐惧和绝望便在顷刻间汹涌而至,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将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摧毁。 他怕的不是没有明天,而是不得不面对余生中许许多多个再也没有了奚杨的明天。 奚杨怎么会不明白,可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句“等我”,对他们彼此都是太过残忍的承诺。 “童童,做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计个人得失,也不要惧怕艰难险阻与所面临的压力。” “证明我们存在的意义,救他们回来,就现在。”戴上负压面罩前,奚杨最后深深地望了周童一眼,平静而有力地对他说。 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什么都不能,什么都不够。像那晚一起除去身上的一切赤裸相见一样,这一刻,他们又再次同步地戴上了面罩、头盔和手套,拿起武器,背起了各自的空气瓶,在无数双含着热泪和期盼的眼睛的目送下并肩走出指挥处,来到了向外冒着浓烟的,漆黑灼热如炼狱一般,望不到尽头的火场入口。 半个小时前,干预小组开始行动的同时,奚杨这一队人刚从另一个方向穿过配电站抵达了制冷机房。中途他们也遇到了局部坍塌,随行的工程师因躲避不及时被一块彩钢板砸中了头部,另外还有一名内攻队员的气瓶阀门出了问题,靠分享奚杨和其他队友的空气才支撑着走到了穿堂,之后便与受伤工程师一起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奚杨解开防毒衣,把自己的备用手电留给了他们,录音小熊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一起掏出,不慎掉落在地上的。 制冷机房内安装着压缩机、冷却器和调节站等功能设备,氨泵、储液罐和冷凝器等则配备在连通的设备间里。为了实现更好的制冷效果,像培源优这样的大型冷库通常会以复叠式制冷,即使用两种以上的制冷剂共同配合制冷,这种工艺相较于单一的直接蒸发和载冷剂制冷要复杂的多,危险性也更大,如果没有技术人员,仅靠消防员自己是很难辨别和处置的。 进入制冷机房前,两组内攻人员按照同样的方式分成了梯队,批次用直流和开花水流向内部射水,降毒降温的同时对涉氨管道进行冷却。没有了工程师的协助,进来前看过管道涂色表的奚杨只能凭记忆去辨别哪个颜色、哪一条分别是低压气体管和高低压液体管,十几个全部涂成黄色的储罐中,哪一个是耐压钢材质的,不制冷的高压储液罐,哪一个又是表面包覆了保温材料,直接在内部气化制冷的低压储液罐。 纵横交错的管道中有不少在受热后出现了破损的迹象。此时,火势暂时被压制在机房范围,还未波及至此。经过快速简短的商议,郑疆和奚杨决定利用冷库自带的真空泵和制氨机对设备间进行减压降氧,这样既能阻止阴燃的发生,还可以把内攻人员留在制冷机房外持续射水,为他们在设备间里关阀断源和修补漏洞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是自郑疆调动到省属特勤以来,奚杨第一次跟他两个人配合行动。 尽管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他们之间不合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在决定人选的时候,好几个领导都提出了异议,可无论从体力、技术、经验,还是行动、应变和指挥能力上看,几支队伍里又再找不出比他们更合适的人。好在同为一线的精英,两个人都有着极高的服从度和专业精神,既没有在接受任务和沟通作战方案时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反而在一些策略上互相认同,达成了一致,着实令在场的每个人感到意外。 奚杨不关心也不想知道郑疆对这个安排的看法,只知道如果可以选择,他情愿跟别的,也许各方面能力都略逊一筹的人去执行任务。但接到命令的那一刻直至现在,他都丝毫没有质疑过这个从二十岁起就不断立下战功的队友,也没想过一旦面临危险,对方是否会借此机会除掉自己,毕竟这段时间他的威胁几乎无处不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一遍一遍审查他的人,还有那几辆从早到晚在营区附近徘徊的车,都能说明即便已经自身难保,郑疆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的。 那天在会所,郑疆以绝对的自信认定奚杨会受制于他的威胁,会对他开出的条件动心。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什么纯粹或绝对的东西,他挑战的也从来就不是奚杨这个人,而是人性共同的弱点,充满贪婪、自私、狂妄、嫉妒的,阴暗的一面。 与其说他不相信奚杨会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倒不如说他自己太渴望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或是惧怕自己追求的东西会因为某个完美的人出现而被推翻。 很多时候郑疆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针对奚杨。他并不屑于帮心胸狭隘的陶伟南发泄那一点私愤,也不觉得奚杨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不仅如此,他还常常能从这个寡言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久违的勇敢正直和赤子之心,而当听到、看到许多人对他忠心的追随和无条件的信任时,嫉妒占据了他的头脑,也让他因此而更加痛恨命运的不公,近乎偏执地想要毁掉所有原本也该属于他的珍贵的东西。 以势交者,势尽则散。可以信任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猜自己也许是在这条歧路上独行得太久,太寂寞了,才会如此渴望拉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和自己结伴而行,共同沉沦。 好比此刻,身旁有一个奚杨作陪,这段未知的,通向死亡的路程好像就不那么孤独,也不那么凄凉了。 可惜他并不知道,最终走入深渊的只会是他一人。无论奚杨前行还是回首,这条路上始终有人在紧紧跟随,耐心地等候。 不知道干预小组那边情况如何,但奚杨深信周童一定会让所有人出乎意料,就像每一次他们之间出现问题,周童都能从特别的角度,用特别的方式去理解和面对一样,总是带给他很多很多的惊喜和感动。 事实上,看似已经和好的他们之间依然有很多问题没有摊开解决,可时间不允许,也没有担心和纠结的必要,这个时候没有比活着出去更重要的事,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他,才能重新开始,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只要还能牵手,他们就再也不会放开彼此,不会走散了。 过去留给奚杨的创伤和罪恶感太深了,对火场的阴影和恐惧从未消失,只是在无数次的经历过后被他学着一点一点完美地隐藏了起来。没有人知道表面淡定的他每一次面对大火时有多么害怕,也没有人能体会他在逆境中变得越来越强的过程,浴火涅槃只是人们对他的想象,真实的感受只有伤口被反复撕裂反复炙烤,苟延残喘,永远也无法痊愈的痛苦。 而现在,又一次直面离别和死亡,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是周童让他相信,过去和未来都是不存在的,无论下一刻发生什么,现在的爱人都会在另一个量子时空里等着与他重新相遇。 按计划,郑疆回到机房启动了真空泵,几分钟后,设备间内的空气被逐渐抽出,外界空气经过减压加湿后再补入,很快就使不大的空间变成了低氧环境,抑制并降低了阴燃发生的几率。 空呼的余量已经不多了,做好准备后,奚杨和郑疆就带着工具越过水枪阵地进入了设备间,集中精力心无旁骛地操作关阀,逐一检查、修补出现破损的容器壁和每一条涉氨管道。 机房内的制冷压缩机已经关闭,设备间里烟气浓度和能见度跟外面比起来要好许多,奚杨打着强光手电,从最危险的卧式高压液氨罐开始,先关闭了已经出现泄露部位上游的红色阀门,等罐内的压力从放空阀适当释放出一些后,再示意守在另一端的郑疆将下游阀门关闭。 前两个卧式液氨罐情况还算稳定,最后一个氨罐本身没有问题,但与之连接的液氨蒸发器下端,集气管封头处有氨气正在向外泄露。奚杨思考了几秒,决定先关闭避火,也就是离封头最近,起火时不受直接威胁的阀门,但郑疆却主张还是以“先上游后下游”的原则进行作业,两人终于在这个问题上起了分歧。 隔着呼吸器,奚杨尽量把话说得简单明了:“这边的泄压已经超过了一定程度,如果先关闭上游端阀门,下游管线可能会承受不住。” 郑疆沉吟了片刻,依然坚持己见:“工程师不在,谁的判断都不准确,还是按常规操作比较稳妥。” 他说的是事实,究竟应该先关哪个阀门,奚杨确实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这种情况下选择保守操作会相对安全,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奚杨默许了郑疆的提议,按他的要求关闭了离封头最远,氨罐最上游的泄压阀门。 铸钢阀门又大又重,转动起来十分费力。连续操作完三个液氨罐后,奚杨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空呼也开始发出低气压警报,他一刻也没有耽误,提着工具箱继续检查另外九个立式液氨罐,忽然在经过控制室门口时听见里面传出了一阵很小的响动。 意识到里面可能有人,奚杨当即反应迅速地撞开了控制室的门,跟郑疆合力把一名穿着工作服的男子从操作台侧面的夹缝中拖了出来。 关上门,把烟和泄露的氨气隔离在外,不足五平米的控制室里尚且可以呼吸。被困的工人一边咳嗽一边告诉奚杨,起火时他正在工作,没有收到撤离的通知,等发现氨气泄露,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躲在控制室里,用保温杯中仅剩的一点水打湿一副手套,捂住口鼻等待搜救。 奚杨的空呼里空气已经所剩无几,郑疆取下自己的呼吸器给工人戴上,果断做出了决定:“我带他冲出去跟内攻组汇合,你抓紧时间关阀,五分钟后不管关完没有,都要撤!没问题吧?” 液氨在汽化时体积会扩大八百多倍,并会在吸收大量的热之后形成负七十度的低温气体,对皮肤造成冻伤。同时液氨也具有强碱性,属于高毒物品,一旦通过呼吸道、皮肤或眼睛进入人体,就会使呼吸减慢,损伤神经并引起细胞组织器官溶解,几分钟内就能致人死亡。 奚杨一把拉住郑疆,试图阻止他的疯狂行为:“你这样出去是找死!” 其实不用奚杨提醒,郑疆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戴呼吸器走出去的后果,可他并不指望别人能理解,如果没有这份过于狂妄的自信,他又怎么能一次次立下那些令闻者咋舌的出色功绩。 “现在的氨气浓度最多也就六、七十毫克每立方米,鼻咽有点刺激感罢了。”郑疆说罢便甩开了奚杨的手。“别浪费时间了,你要是自己完不成任务就直说!” 奚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较劲,但再来不及劝说,郑疆已经屏住呼吸,带着人冲出门去了。 以他的速度,就算还要带一个人,穿过七十平米的设备间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奚杨紧随其后,在途经先前处理过的第三个卧式液氨罐时与他们分别,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九个立式液氨罐。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液氨蒸发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下端的集气管封头终于因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而脱落,瞬间随着大量泄露的氨蒸气涌射而出,狂喷向郑疆暴露在外的头和脸上! 生死关头,郑疆下意识地将身旁那名工人按倒在地,把他护在了自己身下,而这时,反应极快的奚杨也掉头猛扑了过来,拼尽全身的力气将两人从浓烈的氨气中拽出,一刻不停地拖着他们迅速向外撤离。 氨易溶于水,可以用水扑救。内攻小组还守着外面的阵地持续地向机房内部射水,忽然间,所有人同时看到一个踉跄的身影出现在了滚滚浓烟之中,艰难前进的同时高声向他们呼喊:“水!救人!快救人!”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前后不过三分钟,等奚杨接过队友的呼吸器,终于得以大口喘息,镇定下来之后,再看倒在一旁的郑疆,他已经呼吸困难,快要失去意识了。 吸入性氨中毒会使喉头和肺部出现水肿,呼吸道粘膜也会脱落,阻塞气管。奚杨跪下来替郑疆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不断尝试着唤醒他,留住他的意识,哽咽着命令他坚持住不要说话,可他的瞳孔却还是一点一点变得涣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混沌破败得不像一个人类。 恨他,讨厌他,可奚杨不能放弃他,不能放弃营救的使命:“不要说话了我听不清,不要说了我马上带你出去郑疆郑疆!不准死!” “你他妈的王八蛋!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就想这样一死了之吗?混蛋!” 郑疆笑了,笑得又难看又扭曲,被腐蚀冻伤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份势在必得的自信。 奚杨把耳朵贴近他的嘴边,努力分辨着他每一个断断续续无法连贯的吐字。 “油管棕色盐盐水管绿色阀手柄深红” “堵堵”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伪后 有本事你这次别挂gl[快穿] 心匣[刑侦] 逼真 光明圣女穿成合欢宗弟子 和校草组假cp后 戏精前任是影帝 被我渣了的前任继承皇位后 邪王,宠不够! 绿竹青青:陌上花开 男主他不是人?! 纯情诈骗 (刀剑同人)这个暗黑本丸大有问题! 老板,何弃撩?! 江湖传说都是她 影帝又上热搜了 [综+剑三]失恋者联盟 尖白深渊6.5:绝境繁花 [探哀]拓歌麻子 (神雕同人)神雕之文过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