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未等孙宦官递出信,谢便向前探身,抢先将信抽走。“既然那边指名道姓要孤去治疫,这信还是该孤先看。”谢拆封取信,一目十行地扫下去。纸不多长,字迹缭草,只大略记述为:平王一行抵达州治所在之城,正要按各县受灾情况安排分发赈灾物资,却听闻受灾四县皆闹起疫病,尤以青淄县为重。平王与众人商议后,为方便赈济与救治,持兵符向最近的鹰扬卫调兵,迁四县灾民到青淄县一处山谷集中。哪知那山上聚有山匪,不仅下山抢东西,还把平王和几位官员抓了,一直向官府勒索。武威军与鹰扬督尉投鼠忌器,偷袭几次救人未果,还有一部分卫士也染上疫病。如今双方僵持,山匪提出要朝廷派太子与楚溪侯前往治疫,乃是因为前次孟夏腹痛症是他二人解决。谢看完这封语焉不详、避重就轻的信,轻哼一声:“不过区区山匪,也配叫一声反贼?”侍中沉着脸起身,一边向谢走来一边道:“太子此言差矣,山匪既敢扣押平王,便是与朝廷作对,称一句反贼不违过。太子既看完,可否给臣一观?”谢将信递过去,又恢复以往垂眼不语的模样。侍中快速看完,向嘉禧帝转述一遍。殿上众官员皆是听得面面相觑,便是平日不通庶务的,都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就从未听过这样赈灾的,虽说集中救治好似有道理,可四个县啊,别处灾民过去的路上又要饿死病死多少人?御史大夫低头算算,起身疑惑地道:“这时间上好像不太对……平王该是月初抵达,到今日才十一日,扣去信使回程,哪有时间让别处灾民迁去青淄?”兵部尚书也起身道:“平王所调的鹰扬卫,该是下卫,有一千人。随行武威军亦有千人。两千人,却被山匪抓住平王,还营救不出……这委实奇怪。”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亲平王的官员出列道:“山中有匪,鹰扬卫却不剿,这是该处鹰扬督尉失职!”兵部尚书反驳道:“政事堂从未给兵部发文,兵部怎可自行调兵。”说到政事堂,白泊不得不起身说话:“禀陛下,政事堂从未收到过青淄县有匪的消息。”嘉禧帝沉着脸听他们吵完这几句,开口道:“众卿以为,现下该如何行事?”侍中自刚才起身就一直未落座,此时直接道:“当务之急,自是先救出平王等人!还请陛下遣太子前往救人。”中书令缓缓站起身,驳道:“岂可贼人说什么朝廷便应什么。太子乃一国储君,千金之躯不可涉险。臣以为,该另遣人前往青州。”侍中转头看向他,目光冷然。中书令八风不动,恍似未觉。此时,一人从队列奔出,直跑到御阶下才扑嗵跪倒,一边不断叩头一边大声哭喊:“陛下一定要救救大郎啊!臣妹就只大郎一子!若是大郎有个三长两短,这可让她怎么活啊!陛下”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挂着散官衔、平常上朝当凑数的承恩侯,皇贵妃的哥哥、平王的舅父。嘉禧帝被他一声声“陛下”哭得头疼,招手道:“来个人扶承恩侯起来,成何体统。”承恩侯却是直接赖在地上撒泼:“陛下!臣若劝不动您命太子去救大郎,哪还有脸去见臣妹!不如就让臣一头碰死在这殿上,先去下头等着他们娘俩吧!”嘉禧帝听他越说越不像样,用力拍拍扶手,喝道:“你这般闹,朕还如何与太子、与众卿商议救人的事!”承恩侯一听嘉禧帝有松口之意,立时收了哭声,麻溜地爬起来,退到一旁继续抽抽搭搭。白泊自然也听懂了嘉禧帝的意思,再次起身道:“此事已不只是平王个人的安危。山匪以患疫者相威胁,太子若不去,怕是疫病会迅速往外扩散,届时灾祸更难以控制。只是太子出行非同小可,随行人员还得政事堂合计一番。”嘉禧帝听得满意,转眼去看谢:“太子,你可愿往青州?”谢被点到名,这才抬眼起身,淡淡地道:“臣不敢辞。只是,还请陛下赐臣临机专断之权。否则,如若青州官员不听差遣,以致救不下平王、拦不住患者,那臣也无能为力。”他这话一出,殿中众官员都忍不住彼此交换起眼色太子莫非是要趁机把青州清洗一遍?谢要求正当,嘉禧帝一时间也拒绝不得,只好道:“今日早朝先到这,政事堂赶紧把太子出行的事议清楚,再报来与朕,好让太子尽早出发。”孙宦官喊了退朝,嘉禧帝离去,众官员依次退出,谢与宰相们则转往政事堂。白泊先问谢:“太子可有要求?”谢眼也没抬地回道:“让太医署调十名太医与孤同往,户部发文给附近各州县,随时听令调集粮食与药材。孤带两千东宫卫,兵部发文命目前在青淄的武威军与鹰扬卫折返。至于其他人员,诸公看着办吧。”那两千兵待在那里反而是个掣肘。尚书右仆射却有些为难:“军中或有已染疫者……”谢瞥过去一眼:“要么把人调回,要么把兵权给孤。”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尚书右仆射叹口气,转向白泊:“白公,你看呢?”侍中却是不耐烦地道:“兵部去个文,让太子收回平王那两块兵符,让他们都原地驻扎。军中自有军中的治疫手段,该怎么办怎么办。”收回兵符,平王就节制不了那两支队伍。谢有符无令,也是同样。两边算是互不相干。白泊也点头道:“便如此吧。”这时,有小吏来报,信使醒转过来。众人忙令下方将信使抬来,要细细问情况。可惜这信使甚至不是随行武威将军的亲兵,知道的不多。唯一能解释的,只有御使大夫先前提的时间问题。原来平王刚一转入黄河,便将押着银钱的户部官员撇下,带着三百武威军直往青州。此时河水还比平常急,满帆之下,一行人八日半便抵达州治。而在骇人谢在回程途中便派人往卫国公府送消息,待回到上景宫,先交待冯万川收拾东西,便往白殊的院子走去。白殊正躺在竹影里的榻上吹风小憩,谢瞧他的表情便知,定然是在看脑中书库里的书。知雨在一旁用布巾给黑猫擦毛,看上去是刚给猫洗过澡。现在天已经很热,谢待的房中都得摆上冰鉴,白殊才总算换上薄衣,并且热衷于在院中吹风。旁人只觉风都是热的,对他来说,在阴影里吹着却是刚刚好。白殊听到动静,睁眼望过来,随后坐起身拍拍榻,示意谢坐,又吩咐守在院中的另一个小厮去拿巾帕过来。谢接过,发现巾帕竟是冰凉的,显然先前用冰镇着。他瞥过白殊一眼,才将巾帕贴到脸上,缓缓擦拭。白殊现在还受不得这么凉,那这巾帕应该是专程给他准备的。白殊见他这般神色,便笑道:“你说今日早朝见分晓,我就猜着你下朝了会过来。如何?”谢擦过脸,又接过小厮送来的水喝了,回道:“青州信使到了,我们后日出发。具体的,到先生院中一块说。”白殊点下头,吩咐知雨:“去拿我早先准备好的那封信,送去给大表兄。”随后便跟着谢站起身,一边向院门走一边叫了声“小黑,跟上”。谢垂眼看去,就见黑猫抖顺一身毛,迈着步子走在白殊身边。他有些诧异:“你不抱它了?”白殊一叹:“小黑嫌热。”两人慢慢往后院走,谢问:“对生意有影响?听冯万川说,你让制皂那边停了香皂,赶制一批肥皂。”白殊摇下头,解释:“影响不多大,限量卖有人抢才好维持高价。现在既决定要去,我就让大表兄把这批肥皂的成本单独分账。这算赈灾物资,不好让刘家出成本,就我和你分摊了吧。“白泊说是大疫,人数众多的话,这东西估计会消耗得很快。我打算带一批工匠过去,看看制作速度能不能赶上消耗。只是制皂原料……”谢接道:“这个交给我。你把单子列好,我会让青州官府准备。”白殊点头,续道:“酒精就没办法补充了,只能带现有的。当然,我也会带一套小工具和两个熟手,能做一点算一点吧。”谢听他一直在说治疫物品,等他说完,又问:“你自己的东西可备妥?要待的时间估计不会短,你在吃的药……”白殊目光看过去,微微一笑:“放心吧,备下不少,我现在可宝贝自己呢。而且,我先前去医馆和杨老大夫提过这事,他特意说了,我若真去,他就派儿子跟着。“一来盯着我的身体,怕要换方子,二来也去帮帮忙。毕竟这种时候,多少大夫都不够用。要不是他实在年纪大了,都想自己跟着去。哦对了,一会儿还得派个人去医馆通知一声。”两人细细聊着准备工作,来到怀伤的院子时,同住后院的张峤已经先到了。两人坐下没多久,又有东宫卫领着薛明芳和贺兰和过来,甚至连卫国公都跟来了。谢先将早朝的情形说过一遍。薛明芳有点幸灾乐祸:“平王、青州知州、通判、还有几个属官都被绑走,一锅端啊这!”卫国公扬手在他背上拍了下:“正经点,这事不寻常。”怀伤也道:“将灾民赶至一处,恐怕平王还有别的心思。”卫国公点个头,沉声续道:“青州这种不临着边、又非要塞之地,所驻鹰扬卫大多是就近招募青壮。如果平王真对当地灾民打什么歪心思,很可能会引起哗变。”薛明芳等三个年轻人恍然大悟,若真是军中哗变,那平王几人被抓也就能说得通了。卫国公续道:“那边绑了平王,又要求太子过去,听着可一点不像山匪所为。”薛明芳道:“根本就没什么山匪吧!平王被抓,天子必然震怒,鹰扬督尉怕朝廷连原因都不问就直接发落他,才找这么个借口?”张峤却道:“不像,武威军还在呢。若只是骤然哗变,仓促之间没人组织,就算能借人质支撑一时,也扛不住这么久。必然还有一支力量,能够组织人手与官府抗衡,所以也敢说出让患疫者扩散的话。”贺兰和插话道:“因为先前解决了腹痛症,所以要求殿下和三郎过去治疫,这感觉像民间的想法。若是念过书的人,大多能知道腹痛症和疫病之间没有联系,可百姓们却会有这样的联想。”张峤接道:“四月时,我撒出去百来多人,特意往偏远的村子去治腹痛症,将殿下与三郎之名传扬出去。百姓们由此而信任殿下,倒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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