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愁道:“我要去寿康啊,离北境十万八千里,今年还能见到你吗?”卫戈想了想,道:“我回来陪你过年。”林晗抽回手,对着庭树长吁短叹,道:“我倒是有点后悔了,你还是别做郡王,到我府中当王妃吧。”卫戈失笑,轻声道:“我要真成了个百无一用的妃子,含宁迟早会不喜欢我的。”到底还是权力,才能将他们牢牢地捆缚在一起。林晗默然片刻,道:“桓儿看事说话越来越毒辣了。”他转念一想,近朱则赤,耳濡目染,岂能不毒辣?二门边立着个张望的人影,知道他俩站得近,踌躇着不敢上前。林晗晃眼一看,道:“子绡,你又看不见,躲什么?”子绡脸颊通红,扶着门框嗫嚅道:“主人……”林晗冲他招招手,道:“过来,手里拿的什么?”子绡这才小步跨进院子,温驯地呈上一份案卷,道:“燕都州府衙门快马送来的。”林晗这才想起让子绡盯着燕都衙门办案,便轻轻点了点头,接过卷宗翻看。孙颜下落不明,州府追踪数日无果,再回到那藏尸的梅林勘察蛛丝马迹,竟然发现梅林深处单独掩埋着一具新尸。死者颈骨折断,一击毙命,凶手武艺高强。卷宗末页摹画了死尸样貌,林晗扫过一眼,仿若五雷轰顶,钉在了原地。仇怨那死尸的眉眼轮廓令他心如烹火,浑身都轻飘飘的,肌肤像是被针尖扎透了,冒出细密的汗珠。怎么可能?林晗攥紧了纸页,手臂发抖,指腹沿着画笔勾过的线条反复戳弄。没错,没错,就是他父亲。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长得如此相像!他随即惊恐地抬起头,意识到:父亲死了?谁杀的他,白莲教的妖人?他怎会死在燕都!卫戈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飞快地向卷宗上睇了一眼。林晗收起纸页,立时变得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怎么了?”卫戈温柔地试探。林晗满眼情意地瞧着他,握着卷宗的手臂背到身后,温情地抚上他的侧脸。“一想到你要走了,我就难过,”他平静地说,唇角勾出一丝春风似的笑,“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卫戈神色微动,覆上他的手背。肌肤相触之际,林晗却像被沸水烫到,猛然抽出手掌。卫戈垂下眼眸,盯着他叠在背后的手臂,良久道:“离宵禁还有一会儿,含宁,我们去逛逛盛京城吧。”林晗神色一滞,心事重重地点头,笑道:“好,我带你去登静贤塔。整个京城最高的塔。”他小时候常在静贤塔上吹风,俯瞰整个城池,屋舍鳞次栉比,街衢车水马龙,百姓安居乐业,便油然生出一股豪迈壮阔之感。静贤,又有进贤之意,自古时以来,那附近都是士人交游的佳景。塔下有条进贤街,每逢夜里灯笼高挂,文人墨客秉烛夜谈,风花雪月,风流至极。他们去时尚早,登上直插云霄的佛塔,万里城池好似翻涌的怒涛。天边的云彩丹红如血,映得苍翠山峦宛如画布上的幻影。云涛滚滚奔流,吹拂着袍袖,九天之上垂落的清气笼罩在他们身上,恍惚中有股飘飘欲仙的错觉。林晗立在石栏前,凝望着危悬的高塔,道:“桓儿觉得,人死之后会去哪?”卫戈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道:“圣贤都不知道的事,我一介庸人,哪里说得清。”林晗忽然道:“要是我死了,你会忘了我吗?”“我不会让你死的,”卫戈别过眼睛,“你忘了吗,我们在燕都许过愿,要长命百岁、长相厮守。”林晗总算露出些笑,呢喃道:“是啊,桓儿一向比神明还灵验。信鬼神不如信你。我相信你的,永远都相信你。你要是骗我,就骗我一辈子吧,别让我发现……”他失魂落魄地絮语,不知说给谁听。卫戈坦然淡笑,牵起他被风冻得冰凉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家。”他牵着他慢慢走下高塔,天穹中彤云翻卷,进贤街两侧华灯初上,游人笑语不绝如缕,他们彼此却凝默不言,身影被逐渐朦胧的暮色染得单薄而黯淡。进贤街离府邸极近,很快他们便回到宅院,林晗悄然挣脱手掌,恹恹地告别:“你先回房吧,我有些累,先去沐浴。”卫戈沉默地点头。他们在院子里分头,卫戈站在原处,盯着林晗身影消融的方向。夜色隔在二人之间,像是一道辽远的深渠。灯烛的光晕虚幻朦胧,恍惚一刹,他有些恐慌地觉得,林晗像是被阻挡在世间之外,他想唤他的名字,仿佛被夜雾勒住了喉咙,喘不出一丝气。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鼻间。卫戈闭上眼,脑海中盘旋的不是心爱之人的面孔,而是西平侯那具僵硬的死尸。他是个杀手出身的悍将,却是头一回至深至切地体会到杀人一事。卫戈转进书房,举起灯盏,照亮林晗随手搁置在书案上的卷宗。他的手心突突跳动,拂开那张皱皮似的纸页。当看清卷宗上绘制的死人样貌时,他反而沉下心思,平静如水。他后知后觉地想,这么厚一叠案卷,林晗甚至没合上,只留了一张单薄的纸遮盖住西平侯的相貌。漫不经心,意味深长。他顿时明白了他在塔顶说的话。林晗发现了,但他说,要他瞒着他。卫戈捏紧了那发皱的画像。他惊诧地发现,这明明是林晗的要求,他却有些做不到。不光是因为他错杀了挚爱之人的生父,更是猜测,林晗选择了回护他,将来他每一次与杀父仇人亲近欢好,当真会快乐吗?他缓缓吹熄灭灯烛,不愿再瞧见那张画,也不愿再审视心间赤裸而血腥的欲念。寝房突然亮了一束光,卫戈循着光看去,林晗的影子孤零零映在窗上。他在书房中没听见脚步,他悄无声息地绕到卧房,正如他悄然而高明地拿捏住了他的秘密。卫戈走进房中,林晗正捏着柄梳子,对着铜镜梳理湿淋淋的头发,抬起俊秀的眉眼,冲他粲然一笑。“跑哪去了,不是让你等我吗?”卫戈定定望着他,道:“怕你丢了,四处找找。”林晗扑哧一笑,扔给他一根绸帕,道:“过来帮我擦头发,否则到三更也睡不了觉。”他的头发细长柔软,多而密,打理起来相当麻烦。林晗微微躬着颈背,任卫戈轻轻理着发丝,油然回想起他们初见之时也是这般静好无忧。他闭上眼睛,指腹搭在镜子上起落,反复咀嚼这四字,静好无忧。卫戈俯首不语,静听笃笃声,细致地擦试着头发,找见几根银亮的白发,仿佛深藏在身子里的痼疾,躲在他万千青丝当中。林晗一顿,道:“桓儿替我拔了吧。”卫戈想了想,却连拔头发这点伤痛也不忍他受,便找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从根部剪去那几根白发,再从衣裳里取出个荷包,把剪下的头发全都装了进去。林晗笑他:“里面塞的什么宝贝?”“你送我的那只玉戒指。”卫戈道。林晗轻轻点头,摸了摸还有些润的头发,道:“差不多了,睡吧。”他倾身吹灭了蜡烛,不等卫戈动作,便热烈地投进他的怀中,强势地吻他唇瓣。两人跌撞地倒进床帐,林晗俯在卫戈身上,强硬地钳住下巴,月光之下,双眼浑浊而明亮。卫戈心潮叠涌,抬手摸他脸颊,却被一掌拂开。“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了,我就算失去一切,都不想失去你……”林晗说。卫戈皱紧眉头,道:“你何苦──”“住口!”他嗔怒地咆哮,扯开他衣襟。卫戈咽下未尽的话,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想:你分明就在意得很,何苦自欺欺人!林晗今夜凶狠至极,像是饮鸩止渴,不知是在罚自己,还是在罚卫戈。夜半时分,一阵狂风忽然吹开了寝房的窗户,卫戈被那惊雷似的声响吵醒,猛然睁眼,林晗却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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