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林晋修的词典里还有&ldo;道歉&rdo;两个字。我也知道,他今天对我这个态度,也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大的让步了……我伸手盖住眼睛低低苦笑,在过去的这个暑假里,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
&ldo;你现在回来,之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rdo;
我不语,根本想不到怎么回答。注意到他手心那亮晶晶的东西,居然是我多年前送给他的那块四叶糙的琥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留着它。
&ldo;这块琥珀……&rdo;我轻轻说,&ldo;我当年……送给你的。&rdo;
&ldo;我没有失忆。&rdo;
&ldo;学长,你知不知道这块琥珀的价值?&rdo;
&ldo;独一无二。&rdo;林晋修淡淡开口。他没有从经济角度上分析这块琥珀价值若干,只回答说&ldo;独一无二&rdo;。
我呆呆看着他,心情一阵凄惶。&ldo;是的,全世界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块里面藏着四叶糙的琥珀了,&rdo;我垂下眼睫,吸了口气,&ldo;不论是商业价值和研究价值都很高。它是我十四岁那年,在涉山上亲手发掘出来的,我送给了你。&rdo;
林晋修瞥我一眼,&ldo;怎么,想要回去?&rdo;
&ldo;不,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拿回来的说法,随便你砸了也好扔了也好……但是,这份礼物是结束,从来不是开始,&rdo;我一字一句竭力让自己把话说得更清晰,&ldo;学长,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或者说……从来也不可能。&rdo;
他面无表情坐入椅中,一只手轻点着扶手,一只手支起了头看着我,一副不可侵犯的君主模样,仿佛刚刚的话只是另一个人说出来的。他双眼微眯,表情阴郁,&ldo;许真,忤逆我,是要付出代价的。&rdo;
我默然,&ldo;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事实了。&rdo;
&ldo;你以为我还会像读书的时候,仅仅是逗你玩?&rdo;
&ldo;我没有这么想过……&rdo;我轻轻摇头。
他磨牙,&ldo;你以为你妈会给你撑腰?&rdo;
我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不理解他为何这么说。
寄希望于一个抛弃我二十几年不知道哪门子的母亲来给我撑腰?别搞笑了,骗三岁小孩都没人信。我不想再跟他闲扯下去,疲惫摇头,&ldo;就这样吧,你没事就好。我告辞了。&rdo;
我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侧了侧头,瞥到他逆着光的脸,表情隐在阴影里,林家主宅大,书房对面有楼梯,我才走了没几步就有大力从后袭来,那是一双有力的手扣住了我的左肩。
我蹙眉,来还不及呼痛,就被扔到了楼道间的墙壁上,头撞到墙,头昏眼花,迷茫中看到林晋修愤怒的脸,胸口被他用横着的手臂压在墙上,脑子里有一串串的星星飞过,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晋修双眼冒着明显可见的火,&ldo;你还知道疼?&rdo;
我不是机器人,自然会感觉疼痛和侮辱。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但失态到了这个地步,也是罕见。看得出来,他的控制欲在这场车祸后没有减少,反而大幅度增加。
我克制怒气,&ldo;请放开我!&rdo;
他暴怒,高高扬起了手,眼看着就要一耳光打下来,&ldo;我疼的时候你在哪里?瞒着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rdo;
我抬起腿就踢了他一脚,他抓住我手臂的力道一轻,简直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甩开他抓住我的手,跌跌撞撞就往楼道跑下去。
大抵是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觉得天昏地暗,头重脚轻,囫囵滚了下去。我大脑清楚,但根本没办法控制不平衡的身体,前额、后脑勺、脸颊、手臂、胸口、大腿轮流和楼梯重重接触,交替受力,下滚的趋势就像刹车失灵的汽车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
其实滚下台阶只是一瞬的事。浑身都疼,幸好意识清醒,我尚有心思想到还好台阶上也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否则这么一坡滚下去可了不得。
林晋修站在楼梯上,看表情似乎有点惊呆住,大抵是被我如此夸张地滚下楼吓了一大跳。眼角余光瞄到管家从二楼厅中经过,忽然定定站住朝我看过来,明显呈石化状。
其实我也觉得很丢脸,这一滚下来,大概足以让人们笑上好些年。我想笑又觉得意识模糊,疑心自己跌成了脑震荡,大脑却在嗡嗡作响,就像有千百个小人拿着锣鼓在我耳边敲击,身上好像被鞭子抽过,钝疼。
林晋修这时才慢慢下了楼梯,在我身边半蹲下来,居高临下看我,慢慢抬起手,原以为他是要对我动手,可他只把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拨开了我额前的碎发,冷冷&ldo;哼&rdo;了一声。
&ldo;蠢不可及。&rdo;他又跟走过来的管家说,&ldo;叫李医生。&rdo;
周管家应了一声就离开了。他不再做声,伸手要扶我起来。说来也怪,前一秒我还觉得身上疼得好像要裂开,连口气都提不起,下一秒不知从哪里偷来了力气,干脆在地毯上又滚了一圈,躲开他的手,迅速手撑着地毯坐起来,还能颇冷静地跟管家的背影说:&ldo;不用叫医生来,没什么大事。&rdo;
可怜我又不是此间的主人,管家完全不理我,转到了侧厅,也许是打电话去了。
林晋修的手还停在空中,静静地,和他正在起火的眼神绝对不配。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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