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地嗅到危险的味道,一旦财团追踪到他们,这个游戏或许会给这间小公寓引来灭顶之灾,徐渺正要打断忙碌的几人,又听到其他声音。她像一个喝断片的酒鬼,瞬间忘了刚才想做什么,转身朝着那些声音游去。她看到一个又一个气泡,这些气泡中,有小姑娘抱着玩具熊对着鱼缸说话,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给残疾工人安装义体,有坐在轮椅上的老师给工人们授课,有大盖帽上镌刻镀银盾形蝴蝶警徽的网警们拷走传播迷幻剂的犯罪嫌疑人,还有一群穿梭在鱼群中询问对方“你会说话吗”的蛇人。徐渺一幕幕望过去,无边深渊中游荡着数不清的气泡,但很多气泡她进不去,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画面。只有那些冥冥之中仿佛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气泡,才会心甘情愿向她敞开大门。她逐渐意识到这里不是现实,气泡中的画面也不是实况转播,那些细节缺失的画面像记忆,也像梦。梦。她在做梦。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全身发冷,她眼前变得漆黑,死一般的安静,她冷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打架,她想要捞点什么盖在身上,却只捞到一捧水,水流从指缝溜走,就像她的时间。她一下睁开了眼睛,眼前恢复了光明。“哗啦啦”一阵水声,她从浴缸中坐起,鱼尾把已经变凉的淡盐水拍出巨大水花。墙面地砖全都湿了,动静惊醒了门口假寐的黑猫,一根黑尾巴把磨砂玻璃门顶开一条缝,卷起一杯温水递进门缝里。徐渺起身,鱼尾转眼化为双腿,她捞起浴巾裹住身体,光着脚踩着湿滑的地砖,走到门口,接过黑猫用尾巴递来的温水,低头抿了一口。她回想刚才的梦,脑中无端冒出一个词,像是以前忽略的知识从大脑某个角落翻出,又像是先天遗传得到的神秘常识。这个词是集体潜意识。荒野集体潜意识是一个和神秘有关的词汇,它不是简单的潜意识的集合,而是由人类诞生之日起所有生命历程中经验的汇总。它本来可以成为汪洋大海,潜意识乐园,每个人在其中尽情遨游,但“他人即地狱”,人与人心灵间的封闭性令这片大海终年无光,误入其中的人只能看到漆黑深渊。深渊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知识,也暗含数不尽的风险。一般人一生也不会有一次机会进入集体潜意识,进去了也很难全身而退。徐渺把刚才在深渊中看到的画面一幕幕回想一遍,以便能加深印象,很多梦醒后都会迅速遗忘,就像白日太阳下的一滩清水,蒸发后了无踪迹。江希凌泉他们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徐渺得尽快回城市和他们联系上。不知道在这里驻守的罗非人平时联不联系本家,如果他们有通信手段可以借用一下。看了眼窗外,现在正是半夜,绿洲中的土著显然没有条件过夜生活,四野寂静,黑暗笼罩了方圆十公里。明天再打听通信问题,徐渺再急也只能这么想,她又给自己倒了几杯水,把一整壶热水喝干了,才感觉身体又恢复些力量。她翻了翻厨房,从冰箱里找到些食材,做了两份简餐,阿墨那份没放调料。家居助手检测到徐渺在做饭,语音询问是否要派家政仿生人过来帮忙,徐渺暂且拒绝了。她现在精神还没得到充分的休息,不太想应付第三个“人”。吃完饭黑猫坐在椅子上洗脸,徐渺瞥见他爪子上已经凝固的伤口:“差点忘了。”她找出医药箱,把阿墨抱到怀里,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黑猫自愈能力很强,伤口已经快愈合了,再晚点都找不到了,但他想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很快他就后悔了。包扎完徐渺带他去了浴室,他还纳闷为什么又去浴室,她不是洗过澡了吗?下一秒就看到徐渺把他放在浴缸里,打开了花洒。阿墨:“!!!”黑猫一个炸毛差点蹦上天花板,徐渺眼疾手快摁住了他:“毛都打结了,还不肯洗。”“喵。”我没有不爱干净,刚刚准备自己洗的。“你自己看,水都黑了。是不是掉色了?”水流把黑猫从头到尾打湿,夹杂着泥沙的脏水从猫爪下流走。徐渺把一块巴掌大的毛巾盖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他仰着头,金色的眸子睁得滚圆。“喵。”不是掉色,我没染过发。“头仰起来,洗一下脖子,舒服吗?”“喵。”很舒服,手法这么熟练,给很多猫洗过澡吗?“这是什么?你过敏了?”“喵!”看来是没有了!连这个都不认识!本来都认命了的黑猫突然又往浴缸外蹿,徐渺摁着他后脖颈,令他想跑都跑不了,她低下头,仔细打量那个米粒大小的红点,思索片刻,又在猫胸口对称位置摸了摸,果然也有一个。不是过敏长的疹子啊。徐渺懂了。黑猫耷拉着耳朵,垂着尾巴,安静趴在徐渺手上,失去了灵魂,放弃了挣扎。徐渺继续给他洗澡,洗完用吹风机吹得蓬松。洗干净的黑猫很香很柔软,徐渺抱着他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进房间,大清早沙漠中的烈阳就迫不及待发威,房间内的恒温系统却保持在25度,徐渺感到很舒适,睁开眼,起身拉开窗帘,迎着热情洋溢的朝阳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感到身体机能恢复到了巅峰状态。她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小镇,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烟火气十足,和安安静静的小楼截然不同,子弟们还在补觉,他们还是习惯城市生活,昼夜颠倒。水井前一群孩子提着木桶排队打水,旁边有个管事在监督,徐渺打开窗户,听到他骂骂咧咧,徐渺盯了许久,结合他的肢体语言猜出,他的意思是每个人只能打一桶,要被他发现了敢多打,小心他手上的鞭子。旁边的平房烟囱青烟袅袅,应该是在做早饭。主干道上来了几支骆驼商队,行商把货物摆在地上,等待客人上门。徐渺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领头的是一对母女,母亲一身土黄色野兽皮作战服,腰挎一把弯刀,女儿神情活泼,身手矫健,麻利地大声吆喝。他们是昨天救了她的队伍。徐渺凝神望去,藏在发丛间的耳廓往上延伸,连带着后颈生出密密的鳞片,视野与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就像摄影机把远处的景物猛地拉近。她看到那些货物中有盐、茶叶、变异生物的牙齿、利爪、皮毛、熏制的肉干以及各种鳞片、羽毛、骨头。女孩大声介绍着各个商品的来历,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很多遍,说得口干舌燥也舍不得喝一口水。徐渺跟着她记住了这些商品的沙赫语,以及“我”“你”这些简单易猜的词汇。黑猫推着小推车来到徐渺身旁,车上放着他做的咖啡和可颂,徐渺正要捏起咖啡杯,一低头瞥见阿墨的模样,黑猫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件马甲,给自己穿在了身上。虽然一直知道阿墨可以变成人形,但面对一只圆眼睛、粉鼻头、粉肉垫的黑猫,徐渺真的很难产生性别意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喵!”黑猫板着脸,抗议一般叫了一声。他做人的时候,也穿衣服的,不能因为现在是猫形态,就肆无忌惮裸奔吧。一群正要前往农场上班的居民穿过主干道,骆驼商队的人们更大声吆喝起来。“二十斤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都是最上等的品质,您检查一下。”沙棘果把一袋雪白的盐递给前来采购的本地商人,商人随手掂了掂,示意身后伙计收下盐袋,把带来的鞣制好的半成品皮革交给沙棘果,“这么多年的老交情,我相信你们。”沙棘果摸了摸柔软的皮革,露出一个笑容,这批皮革品质不错,送去缺乏优质匠人的绿洲至少能换三十斤白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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