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振振有词,倒像是她想岔了。又听抱玉言道,“我不知女郎这回是遇着了什么,只郎君郑重得很,现今还在审讯呢。便是为着这个,女郎也不可就这般抛下了呀。”审讯?林九樾心内一动,“抱玉姑娘是说,这回三个里竟有活的吗?将军是在审他们吗?”“许是吧,这我就不清楚了,女郎还得问将军才行。说不得届时还需女郎协助呢。”如此这般,林九樾当真就被忽悠着住了下来。痛呼声不绝于耳,惨叫声余音绕梁,程涉川拾级而下。正当午,上头是明晃晃的光亮,下头却是黑涔涔的,愈往里走,愈不见五指,全靠一点烛光照明。酸臭的腐烂的人肉味,那是经年受刑后又不曾医洗残留下来的独特味道,在这里萦绕,混杂着新鲜的血味。闻之令人作呕,程涉川却面色不变,他的身影渐渐从光里走进迎接他的黑暗里,这竟是一处私狱。前头的照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光是刀具便有许多种。哪一种片得最疼又不至使人死去都是有讲究的,还有那抽筋的,扒骨的,鞭打的,统统都陈列着,给人以威慑,使人不痛快得活着。“招了什么?”行刑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半低着头躬着身子颠过来,“将军,你怎得下来了。下头污秽,这人嘴硬得厉害,死活不肯说。不过,等属下一个一个试过去,想来再硬的骨头都会软的。”脸上竟有些兴奋,满眼的跃跃欲试。这行刑的是他在战场上顺手救下的一个小兵,命苟且保住了,根子却断了。当兵前是北地的一个屠夫,最熟悉不过肉和骨头之间的勾连,既是如此,程涉川便让他做这暗中见不得人的事,也算是老本行。那人被钉在架子上,粗大的钉子生生从双手双脚的骨肉间插进去,血已凝固住,浮在钉子面上,浑然一体。自黑雾从他的身体内抽出,他便是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低垂着头,施以极刑也不过换来几声忍不住的□□。程涉川漠然看过去,低笑一声,手上把玩着玉佩,那玉是从林女郎手上拿来的,还未曾还回去。“你这般维护你的旧主,当真以为能保住什么?”那人浑身一颤,颤动勾连住了伤口,更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我说也可以,我要见林女郎,我只对她一人说。”程涉川一顿,脸上的笑意被吞没,半晌,嗤道,“不知好歹。”“我不信你,你们都是一样的东西!我要见林女郎!女郎不来,我不会吐一句!”粗喘的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竭力的痛。程涉川转过身去,“再加点料。”后头鞭子挥起,撕拉一声是衣服被划破的声音,布帛碎裂,那人呼吸愈发急促,浑身颤栗,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哭喊。撕心裂肺。程涉川眉眼不抬,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声音消弭在身后,黑暗融进光里。抱玉拐进书房,欠身道,“女郎方才醒了,进了些吃食,又睡下了。”程涉川拿笔的手一滞,并不应答,眼睛扫到方才留在桌上的玉佩,稍顷,面上似是有些犹豫。“医正怎么说?”“肩膀处伤得有些深,但还好避开了要害处,伤筋动骨百来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慢慢养了。女郎这回是伤了元气了,纵是有异术,身体也是肉体凡胎啊,哪能经得起这样的创伤。女郎自己还不大在意呢,方才竟还想着回偏院里将养,那偏院哪是能住人的,被我好说歹说给劝下了。”抱玉一骨碌地说了许多,程涉川听了大概,并不表态。抱玉便知这是默许了。而后也不说话,像是在沉思,却也不令抱玉退下。抱玉直觉郎主思索的事必与女郎受伤一事有关。从私狱上来,程涉川的脸上还带着些冷意,和不明的厌世的倦怠。抱玉从程涉川出生起便在他跟前伺候,却还是不能习惯郎主这番神情,不敢抬头细瞧,看着有些冷淡的可怖。抱玉心里一怵,话就多,一股脑地说了这么多,迎着这诡异的气氛,一时间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竟脱口而出道,“不若郎主去瞧瞧女郎吧。”说完,抱玉真想掩住自己的嘴。这说的是什么没脑子的话,女郎才睡下。程涉川却像是有些意动,竟当真站起身来,往女郎住的屋里去。抱玉踟蹰了一下,终是没跟上。林九樾陷在深红色的被子里,整个人埋在其中,睡姿倒是好,头发铺散在枕上,程涉川忍住莫名想要碰一碰头发的心念,手半垂下,手指微微屈起几下,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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