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我也是忘却了纪念的一个人。倘使纪念起来,那第一个双十节前后的事,便都上我的心头,使我坐立不稳了。
&ot;多少故人的脸,都浮在我眼前。几个少年辛苦奔走了十多年,暗地里一颗弹丸要了他的性命;几个少年一击不中,在监牢里身受一个多月的苦刑;几个少年怀着远志,忽然踪影全无,连尸首也不知那里去了。‐‐
&ot;他们都在社会的冷笑恶骂迫害倾陷里过了一生;现在他们的坟墓也早在忘却里渐渐平塌下去了。
&ot;我不堪纪念这些事。
&ot;我们还是记起一点得意的事来谈谈罢。&ot;
n忽然现出笑容,伸手在自己头上一摸,高声说:
&ot;我最得意的是自从第一个双十节以后,我在路上走,不再被人笑骂了。
&ot;老兄,你可知道头发是我们中国人的宝贝和冤家,古今来多少人在这上头吃些毫无价值的苦呵!
&ot;我们的很古的古人,对于头发似乎也还看轻。据刑法看来,最要紧的自然是脑袋,所以大辟是上刑;次要便是生殖器了,所以宫刑和幽闭也是一件吓人的罚;至于髡,那是微乎其微了,4然而推想起来,正不知道曾有多少人们因为光着头皮便被社会践踏了一生世。
&ot;我们讲革命的时候,大谈什么扬州三日,嘉定屠城5,其实也不过一种手段;老实说:那时中国人的反抗,何尝因为亡国,只是因为拖辫子6。
&ot;顽民杀尽了,遗老都寿终了,辫子早留定了,洪杨7又闹起来了。我的祖母曾对我说,那时做百姓才难哩,全留着头发的被官兵杀,还是辫子的便被长毛杀!
&ot;我不知道有多少中国人只因为这不痛不痒的头发而吃苦,受难,灭亡。&ot;
n两眼望着屋梁,似乎想些事,仍然说:
&ot;谁知道头发的苦轮到我了。
&ot;我出去留学,便剪掉了辫子,这并没有别的奥妙,只为他不太便当罢了。不料有几位辫子盘在头顶上的同学们便很厌恶我;监督也大怒,说要停了我的官费,送回中国去。
&ot;不几天,这位监督却自己被人剪去辫子逃走了。去剪的人们里面,一个便是做《革命军》的邹容8,这人也因此不能再留学,回到上海来,后来死在西牢里。你也早忘却了罢?
&ot;过了几年,我的家景大不如前了,非谋点事做便要受饿,只得也回到中国来。我一到上海,便买定一条假辫子,那时是二元的市价,带着回家。我的母亲倒也不说什么,然而旁人一见面,便都首先研究这辫子,待到知道是假,就一声冷笑,将我拟为杀头的罪名;有一位本家,还预备去告官,但后来因为恐怕革命党的造反或者要成功,这才中止了。
&ot;我想,假的不如真的直截慡快,我便索性废了假辫子,穿着西装在街上走。
&ot;一路走去,一路便是笑骂的声音,有的还跟在后面骂:这冒失鬼!假洋鬼子!
&ot;我于是不穿洋服了,改了大衫,他们骂得更利害。
&ot;在这日暮途穷的时候,我的手里才添出一支手杖来,拚命的打了几回,他们渐渐的不骂了。只是走到没有打过的生地方还是骂。
&ot;这件事很使我悲哀,至今还时时记得哩。我在留学的时候,曾经看见日报上登载一个游历南洋和中国的本多博士9的事;这位博士是不懂中国和马来语的,人问他,你不懂话,怎么走路呢?他拿起手杖来说,这便是他们的话,他们都懂!我因此气愤了好几天,谁知道我竟不知不觉的自己也做了,而且那些人都懂了。……
&ot;宣统初年,我在本地的中学校做监学10,同事是避之惟恐不远,官僚是防之惟恐不严,我终日如坐在冰窖子里,如站在刑场旁边,其实并非别的,只因为缺少了一条辫子!
&ot;有一日,几个学生忽然走到我的房里来,说,先生,我们要剪辫子了。我说,不行!有辫子好呢,没有辫子好呢?没有辫子好……你怎么说不行呢?犯不上,你们还是不剪上算,‐‐等一等罢。他们不说什么,撅着嘴唇走出房去,然而终于剪掉了。
&ot;呵!不得了了,人言啧啧了;我却只装作不知道,一任他们光着头皮,和许多辫子一齐上讲堂。
&ot;然而这剪辫病传染了;第三天,师范学堂的学生忽然也剪下了六条辫子,晚上便开除了六个学生。这六个人,留校不能,回家不得,一直挨到第一个双十节之后又一个多月,才消去了犯罪的火烙印。
&ot;我呢?也一样,只是元年冬天到北京,还被人骂过几次,后来骂我的人也被警察剪去了辫子,我就不再被人辱骂了;但我没有到乡间去。&ot;
n显出非常得意模样,忽而又沉下脸来:
&ot;现在你们这些理想家,又在那里嚷什么女子剪发了,又要造出许多毫无所得而痛苦的人!&ot;
&ot;现在不是已经有剪掉头发的女人,因此考不进学校去,或者被学校除了名么?
&ot;改革么,武器在那里?工读么,工厂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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