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太多,你要知道要入道,一切形于物的东西,都可以是假的,只有你的刀,才是真的,它会教会你怎么去做。” 白浚握紧了自己的刀,毫不犹豫地挥了出去。 谢诏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在最后一刻赶到的谭昭,却看到了。 白浚,突然就刺激得入道了。 卧槽?!这是要命的事情啊,谭昭刚要出手,却在看到那个黑衣人之后慢了半步。 他看到了什么?! 他居然看到这个人的灵魂一半卡在身体里面,一半卡在外边,什么意思?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吗?!信了你的邪(二十四) 白浚是个孤儿,幼年家乡发大水,他一路流浪到了京城,在被人送进养济院之前,遇到了自己的师傅白久江。 师傅说他根骨精奇适合学刀,他就跟着师傅学刀。他们相依为命,直到他十七岁那年,师傅死了。 临死前,师傅要他去考武举入锦衣卫所,白浚尊从师傅的遗愿,一路从武举人当到了白百户。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这么果决地挥刀向师傅! 谭昭怔楞了片刻,但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白浚的刀半挥下来的时候,他手中一柄青光剑已经横挡了过去。 两人原本约定要比武,现在倒是先过上了一招。 白浚的刀势一滞,谭昭的剑立刻返身,背后一道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随之而来,谢诏的一声小心还未尖叫出口,就见人一个兔起鹘落,剑光一起,已经横在了黑衣人的喉间。 哦不,更准备来说,是黑衣人肩膀出来三寸的距离。 如果谢诏和白浚看得见,就会看到谭昭的剑稳稳地架在黑衣人卡在身体外边的灵魂咽喉处。 说真的,这天底下这么大林子,谭昭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存在。 “不要!” 白浚的绣春刀插在地上,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略微狼狈,但他太知道高中元的剑有多快了,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谢诏:……刚刚你挥刀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意思。 谭昭却真的没有动手,虽然不知道这黑衣人算死算活还是算半死半活,但他不会杀人就是了,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白浚,抱元守一,快!” 得到高中元的回应,白浚也不含糊,当即五心向上,按照高中元给的道法修炼起来。 旷野之上,茫茫四个人。 有一人修炼“闭麦”,谢诏喘着大粗气,他现在才算是放松下来,手微微张开,看到掌心一大片的烫伤,居然有些小开心。 “高兄,我还活着。” 谭昭嗯了一声,心情也轻快了许多,手中的剑却仍然稳稳地停在黑衣人的肩部,黑衣人竟也半点不挣扎,连手中的刀都未动一下。 最后,还是谭昭绕到前面,看着卡在肩膀外头的半个头,道:“你想死在白浚的刀下,为什么?” 黑衣人依然沉默不语,望着青光剑的眼神却莫名带着点儿炙热。 “哦,也不对。”谭昭拍了一下脑袋,说得直接地不得了,“你这样,已经算不上是活人了,对吗?” 说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了黑衣人的蒙面。 出乎谢诏和谭昭的所料,底下的皮囊意外地年轻,从外表看,或许只比地上的白浚长上五六岁。 “这怎么可能!” 谢诏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黑衣人眼神一直落在地上的白浚身上,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凉薄地笑了笑:“你们懂什么!” “你不说,我们自然什么都不懂。” 黑衣人缄默不语,他又恢复得像个活死人一样,谭昭却看到对上卡在身体外边的灵魂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整个五官都像在与命运抗争一样。 但这抗争的力量太小了,犹豫蜉蝣撼树,不能动也。 谭昭看了一眼这对神奇的师徒,忽然收了剑,朝谢诏走去。谢诏受了点皮外伤,脸上留下了一长道血口子,身上也是各种擦伤,谭昭替人随便包扎了一下,便将人扶到了背风处。 “高兄,他……” “你放心,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谢诏立刻放心了,身上的疼痛逐渐回笼,他疼得龇牙咧嘴,倒也没影响他说话:“高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京城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地方了? 谭昭抬头逡巡了一遍四周,眼睛里带出了几丝玩味:“你猜?” 谢诏表示猜不到。 “顺天府牢里。”谭昭也不强迫人,立刻揭晓了谜题。 谢诏惊得扯到了伤口:“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黑衣人依然提着刀站在白浚不远处,谭昭时刻警惕着,说出来的话倒是不太正经:“就像你告诉公主的那样,有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 谭昭也没想到幕后之人这么迫不及待,谢诏还没判决就直接在牢里动手了,这种幻阵虽然看到的景物都是幻觉,但所受的伤却是真真切切的。 所以如果谢诏在幻阵中被杀,就是真的死了。 谢诏依旧一脸难以置信,他脚下的石头如此的真实,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就在怔楞间,他想起了一件事,关于张家大小国舅的。 当初张家也曾大祸临头,倘若不是证人突然离奇死在狱中,案件也不会不了了之。听他爹说,当初很多朝臣都支持彻查,但查来查去,证人就是惊骇而亡的。 他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幸好你是个好人。”谢诏感慨地开口,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庆幸。 好人吗?谭昭不知道自己称不称得上,不过被人称赞总归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不过有时候人太好,是会被人欺负的。 谭昭在看黑衣人,准确地来说是看黑衣人卡在身体外面的灵魂。 一个人的灵魂可以说是人最脆弱也最坚韧的存在,它能一直投入轮回,却也非常容易受到损伤,且灵魂的损伤一向是不可逆的。 人间,并不适合灵体的生存,从前作为普通人的谭昭不知道,但现在他却是知道的。 半个灵魂一直卡在身体外面,没有身体的庇护,这样对灵魂的消耗实在太大了。并且一半灵魂还在撕扯身体,谭昭想不出到底是哪个“天才”这么丧病。 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在看什么?” 谭昭转头:“你想看吗?” 谢诏不明就里,他下意识地要摇头,然后就听到了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想!” “如你所愿。” 谢诏只觉得眼前一亮,随后整个空间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最令他惊惧的是—— “!!!!!!” 谢诏抱头逃避。 “放心,他应该还算是人的,唔,应该是。”谭昭“安慰”道。 谢诏听了更加害怕了。 白浚正在突破,谭昭自然不急着破阵,里面的人不想出去,外头的人没有带领也进不来,谢诏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上的伤口都结痂了,一直闭目的白浚终于醒了过来。 “师傅,你……” 既然入了道,白浚自然也能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而脸的旁边,是半张熟悉却略带扭曲的脸。 “阿浚,你很好。” 白浚是个冷面人,工作的时候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一样,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此时此刻他却连拿刀的手都在颤抖,他甚至有些无助地看了一眼高中元。 或许是祈盼能有什么奇迹,又或许是……可能连白浚自己都说不清。 “师傅很高兴。” 一对久违的师徒忽然碰面,场景有点儿糟糕,情况更是糟糕,甚至可能连人都有点糟糕,但糟糕到极点,总归是会有一点点喜事的。 “师傅,我……” 同白浚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谭昭难得正经的声音:“白浚,你师父他不想活了。” 谢诏:……为什么突然气氛就变得不太正经了?! 里面气氛因为一句话而莫名和缓,外头却已经没人关注小小的顺天府了。 今年开春格外地严寒,土地都还未解冻,到了皇帝祭祀祖庙、保佑苍生的日子,朱厚熜即便再叛逆也会走一趟流程。 钦天监算的吉日,当日风和日丽,倒是难得地没那么寒。 朱厚熜按照礼部的章程祭祀敬拜天地,仪式走到最后一步,突然间乌云大作,狂风卷地,甚至连土地都摇晃了起来。 地动,是地动! 有人开始喊皇帝不仁,有人开始喊呼叫,有人急着逃命,场面混乱得不能看。 朱厚熜就站在高台上俯瞰,居然有点儿慌张都没有,他身穿一身冕服,笨重又华丽,直到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都依旧闲适得像是春游一样。 “有人同朕说过,弑君的罪孽,很少有人能承担得起。” 天坛上,乱得像一锅粥。 好在锦衣卫的凶名还是非常有效果的,等到锦衣卫将情形控制下来,所有刚刚死里逃生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把帝皇弄丢了。 所有人都开始惊恐,锦衣卫更是全员出动,帝皇失踪是大事,且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内阁和顾命大臣通宵讨论,但人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如果,仅仅是如果,嘉靖帝遭遇了不测,那谁能继承皇位? 丽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太小了,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算乐观点是个皇子,要等长大,还要十几年啊! 他们能等,大明朝不能等。 阁老们脑袋都要抓秃了,三日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国不可一日无君,由张璁主导,内阁将前几日刚刚被废的张太后请了出来。 有时候,历史就像在走倒退一样,十年之前,张太后选了朱厚熜,朱厚熜因此登临帝位。而十年之后的现在,张太后坐在高位上,想起了那日皇帝派人来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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