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俺想偷梁换柱把姜先生救出去,姜先生半路被狱卒弄丢了,那时候父皇提着刀来找俺,俺就是知道不对劲了。”
朱高煦的面色逐渐严肃:“再后来,你就被扔进来了俺不是傻子,你曹国公堂堂百官之首,哪能莫名其妙地无罪入狱?还有那次大朝会又被与俺一起放出来。”
“再有姜先生讲的摊役入亩,乃至俺上了三次石见银山的奏折被父皇敷衍回来三次,俺便知道,你铁定是父皇派来的。”
李景隆从来都没打算把朱高煦当傻子糊弄,两人之间不提这件事,反而每次一起听课,便是隐约间有了这种不能戳破窗户纸的默契。
而如今这层裱糊了许久的窗户纸,不知为何,被朱高煦突然戳破了。
李景隆叹了口气道。
“你不该问的,问了,你我之间的立场便不同了,也装不了糊涂了。”
李景隆又提起新壶,对着壶嘴闷了一口酒:“我也站不了你的队,争储这件事,丘福这些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能站你的队,甚至王宁驸马这种奉天辅运推诚效义武臣也可以站你的队,唯独我这个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不行,你明白吗?”
李景隆和丘福,同样是十个字的封号。
甚至其中,有八个字一模一样。
可就差在“靖难”、“辅运”这两个字上,决定了丘福可以大大方方地支持朱高煦不受到任何猜忌,而李景隆一旦在争储问题上做出抉择,别说是表态,就是暗中帮助,都会惹来朱棣的猜忌,继而导致曹国公府阖府近千口抄家灭门。
朱高煦等他说完后,方才说道:“你站不了我的队,但你能上俺的船。”
李景隆放下酒壶,重重地砸在案几上。
他的眉头拧的紧紧的,看向朱高煦。
“你是说?”
朱高煦干脆点头:“便是如你所想。”
“殖民海外,甚至海外建国,你真的心动了?”李景隆有些难以置信。
朱高煦凭什么会放弃极有可能到手的太子之位,放着好好的大明帝国不继承,反而跑到海外去?
“不是俺心动,而是俺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朱高煦死死地盯着李景隆:“曹国公,你是知道的,支持俺当太子的,都是武臣,这帮子军中宿将跟俺在靖难的时候一起出生入死结下的交情。”
“大明要是不打仗,用文臣治国,不需要数载,此消彼长之下,俺大哥本就有法理上的优势,到时候俺现在维持的这点微弱优势,很快就会消失。”
“那你说怎么打仗能轮到俺来独当一面的建功立业?立下那种足够堵住所有人嘴的泼天大功?”
听到这个问题,李景隆不禁蹙眉。
朱高煦在靖难时的功劳虽然很大,但都是作为“将”这个角色所立下的,其人为“将”自然天下无双,可为“帅”恐怕还不如自己。
毕竟,光是调动十万人以上大军的行军路线、沿途补给、后勤运输等等事项,恐怕朱高煦就难以胜任了。
这些事情,还真不是有几个老练的文书或者宿将保着,就能稳稳当当地完成。
这些说起来是纸面上的事,可落到实处,那就是六位数的人口,每个人的嘴和腿,都是会自己动的!同样的行军规划,在不同的天气,需要准备的各种后勤物资更是千差万别,譬如在盛夏时军队不能冒着烈日行军,需要错开时间早晚行军,同时需要准备降暑的饮品,或是大锅炖烂的酸梅,或是绿豆,至于祛暑避瘴的药材更是得提前准备好。
这些看起来很小的事情,却会切实地影响着部队的战斗力,主帅即便不是亲力亲为,也是要心中有数的。
若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来了,其实只需要体验当导游带着几十个人的旅游团跑一天,就能知道自己大约有没有带队的能力了。
几十个人尚且会不听指挥四处乱跑,心思各异的同时有着各自不同的诉求,如果几十人变成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十万人、几十万人呢?
那难度系数是翻倍增加的。
而朱高煦显然不是一个具有统筹规划十万人以上吃喝拉撒行军结寨打仗撤退的能力的帅才。
而且话说回来,即便是朱高煦有这个能力,也轮不到他来施展。
真要是打安南,打日本,打蒙古,排在他前面的帅臣两三个呢,怎么都轮不到他。
如果朱高煦无法证明自己不只是猛将,而是有着独当一面能力的帅才,那么在朱棣心中即便是再喜爱,恐怕也就是喜爱而已。
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朱棣之所以会亲自挂帅五征漠北,原因不就是丘福、朱能先后逝世,张辅威望尚且不足,以至于朱棣没有帅臣可用,不得不以皇帝之尊亲自领兵北征。
所以,朱高煦既然在勇猛上已经做到了极致,能继续从这条路上加码的,便是成为一个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帅臣,这种帅臣绝不是挂个名字然后让丘福、朱能去做实际负责统筹全局的副帅,而是真正的独当一面。
只有如此,朱高煦在朱棣心中的地位,才会从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备受喜爱的二儿子,变成不可或缺的国家柱石。
显然,如果是正常途径,朱高煦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到了。
一没能力,二轮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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