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纪说话时本就一直小心的看着玉华的脸色,此时一见她这样,忙揽了她的肩膀拍了两拍,玉华这几日实在是情绪起伏跌宕厉害,此时只觉得身心俱疲,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斜身靠在了李纪的胸前,半响也没说话。
李纪也不出言安慰她什么,只轻轻的来回摩挲着她单薄的肩头,两人如此依偎坐了片刻,玉华才重新打起精神仰脸看着李纪问道:
“郡公爷,您说这回鹘人是冲着您来的,可他们这又是为了什么?五娘还没想不明白?”
李纪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背后的原因,我如今也不敢十分确定,但十有□□应是为了对那碓男不利的,那个库克既然已经投靠了回鹘人,恐怕这密道的事情他们也是尽数知道了,也许他们就是要破坏我与碓男的合作,以此给那碓男找麻烦也不一定,不过这次他们敢惹到我的头上,却是他们大错特错了,我定然要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二字,五娘......”
李纪说到这里,却戛然停了下来,看着玉华不说话了,玉华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却不免堵得难受,对于李纪来说,于公于私,接下来肯定都不会放过这些回鹘人的,可对玉华而言,她虽与这些回鹘人从未谋面,也没有任何情意可言,但自从知道自己娘亲回鹘人的身份以来,玉华却也是无数次的想过自己能摆脱了崔氏女的身份,到那辽阔的北疆草原过上牧羊放马的洒脱日子,也曾幻想过自己异族亲眷的模样,依稀便和那夜来请作舞的回鹘孩子有些类似,粗粝热忱,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冲自己笑着......如今,不过又是一场空梦。
想到这里,玉华便决然抬起头来说道:“有关我娘亲的身世,如今也不过是些猜测罢了,哪怕就是真的,五娘也不敢因为这点私事而扰了郡公爷您的大事,郡公爷您无需顾忌五娘什么......”
李纪听她这样说,便伸手爱怜的抚了抚她细嫩的面颊,嘴巴动了半天,却只轻轻叫了一声:“五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华一见他这样子,心头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伸手一把捉住了李纪的大手,语带颤抖的问道:“郡公爷...郡公爷你...是不是小六子有消息了?是不是?”
“五娘”,李纪反手紧紧握住了玉华的手,低声说道:
“那日我没和你说,你的那件披风找到了,旁边还有大滩的血迹,而且此次回鹘人偷袭我不成,定然知道我们会大举报复,若是他们有心放了小六子以缓解双方矛盾,这两日就应该会有所行动了,直到今天仍没有消息...小六子恐怕是凶多吉少,这两日我已经协助那玄阙州司马做好了出兵准备,明日他们就要深入大漠去剿匪了,这一旦正面冲突起来,小六子......”
玉华听的心里一紧,眼前顿时浮现出小六子低头吻着自己的手叫着“艾达”,请真主保佑自己时的情形,她喉头一阵哽咽,半响才缓缓说道:
“若是这样,我倒宁愿他当日便已经死了,他幼时已遭那样的劫难,若老天有眼,并不该让他再遭罪过的......”
说到最后,玉华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脸埋在了李纪的大手里,呜咽的哭出了声来,李纪也不劝说,只搂住了任她好好的哭了一回。
按着李纪原本的安排,他们是要先留在这玄阙州,一直等到那剿灭回鹘人的事情有点眉目了再启程回去的,谁知第二日李纪突然接到了一封密报,顿时打乱了他的安排。
李纪得了信回到府里的时候,玉华正在窗边发呆,因为小六子的事情,她这一整日也没什么胃口,此刻见李纪步履匆匆的进来,脸上神色十分不对,心下不由越发紧张,忙起身迎着他问道:
“郡公爷,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五娘,你原来在永嘉坊的时候,可还有一个叫崔玉芬的六娘和你在一起的吗”,李纪也没说任何废话,马上开门见山的说道。
“六娘?”,玉华一愣,再也没想到李纪怎么突然说起她来,傻愣了半天才连忙点了点说道:“是有个六娘,不过她病了好长时间了,一直关在屋子里养病,就连我也是好久没见过她了。”
李纪听她这样一说,马上点头说道:“五娘,你现在就将这六娘在那永嘉坊时的事情仔细和我说一遍,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你记得的,统统都告诉我。”
玉华见李纪这副神情,知道一定是事关重大,连忙静下心来将这六娘在府里的情形和李纪一一详细说了,说起来,其实玉华一直并不知道这长安城中有关太子娈童的流言,更不知道此事差点牵扯到自己的头上。
但事有凑巧,当年六娘几次出事的时候,玉华都正好在一旁暗暗留了心,从玉簪宴到秋桂宴,六娘病了好,好了又病,玉华那时便觉得事有蹊跷,此时一桩一桩讲出来,尤其讲到那玉簪宴上玉华自己也曾差点被人不知道带到哪里,全靠着故意崴了脚才逃过一劫的时候,李纪听了顿时眼前一亮。
“竟是如此吗?原来竟是如此吗?”,李纪瞪着眼,嘴里重复了好几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玉华在一旁看的着急,连忙拉了他的手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郡公爷您倒是说啊!”
李纪这才拉了她坐下将事情来龙去脉仔细说了,原来,这太子娈童的流言一出来的时候,李纪也曾暗地怀疑到那崔府的头上,但是这李济民当日遇到六娘的情况,却只能说是纯属凑巧,并没留下人为设计的痕迹,他到屋外散心也好,到那柳林去泻火也好,全是李济民自己的行为,并没有任何人引诱安排,故而李纪当年来回分析过后,便也放弃了这是崔泽厚栽赃陷害的想法。
可今日听玉华一说,李纪突然意识到若是崔泽厚曾想着拿什么人来做诱饵的话,五娘却是比六娘更加合适的人选。当日五娘靠着直觉逃过了命中的一劫,而那六娘却是稀里糊涂的自己撞了上去,反倒让崔泽厚这一计越发变得天衣无缝起来,
玉华听完了李纪的话后也是目瞪口呆,半响后才问道:“郡公爷,那你今日怎么会突然想着问起六娘的事情来!”
李纪脸色一沉说道:“我今日刚刚接到了一个密报,你那六娘妹妹前阵子又突然跑了出来,又有人拿她来大做文章了......”
等玉华听李纪将这密报上的事情都详细说了之后,心内突然隐隐觉得十分不妥,还未等她想清楚,便听那李纪继续说道:
“五娘,此事虽并不起眼,密报上也说很快便被按压平息了下去,我看却是非常的不对头,这永嘉坊于这太子的问题上一贯遮掩的十分好,轻易不肯留下任何把柄,他第一次拿六娘设计三哥的时候,也是借了那萧蛮子的手,并没多少人怀疑到崔家身上,而此一次,却让那六娘如此明晃晃的在自己家晚宴上出了事,仿佛豁出去只顾着栽赃三哥,竟然连遮掩都不想再遮掩了,这实在就有些蹊跷了,五娘,我担心那长安城里恐怕会有变故......”
玉华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她刚才便觉得此事不对头,听了李纪的分析思路就越发清晰了。
要说永嘉坊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的,那顾氏别的不说,治家是极为有方的,当年皇后省亲那么大的阵仗,府内天天有工匠外男出入,顾氏仍是将府内管的井井有条,没有出一点点纰漏,又怎么会轻易让六娘在七娘的生辰宴上出了这种事呢,那六娘常年被严密的看管在西苑里,连她们平日里想接近都不行,她又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逃了出来?
这些疑点,既然自己能想的到,太子殿下等人也不是傻的,自然也会怀疑到永嘉坊身上,而崔泽厚与顾氏竟然如此不管不顾的,又是因为什么呢?
玉华越想越紧张,忙问道:“郡公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李纪皱着眉说道:“因为我留下的人并没把此事看的十分要紧,并未加急报过来,此事距离现在也有二十来日了,五娘,恐怕,我必须要马上提早赶回去一趟了......”
玉华一下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意思,迟疑着问道:“郡公爷,你是说,你一个人先回去吗?”
李纪摇了摇头,脸色仍是十分郑重的说道:“并不是我一个人,陈鹤他们几个也随我加急骑马赶回去,其他人则留下护着你的马车慢慢往回走,若不是如此,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不过李纪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也很快安排妥当了,假借说玉华受了惊吓,带着所有人便启程返京了,而他们出发后没多久,李纪便偷偷带着陈鹤等六人挑了几匹好马,趁着夜色遮掩,连夜就奔袭回去了。
待到李纪马不停蹄的偷偷赶回长安城的时候,这长安城里早已经是闹的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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