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王家的新房造成了!五间松木结构的房子,齐刷刷一排。面对这么好的家舍,王老大更加有些飘飘然。村里人也都羡慕不己,只说自己这辈子啥时候也能天开红运发点财,也能舒舒服服地住在如此气派的屋子里。
下午吃的油饼和稀粥,饭前我居然咳了点血。虽然血丝并不浓,淡淡地粘在唾液之中,但也使甜妹吃惊不小。她一下子愣住了,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手绢给我,就像自己欠了我一大笔债似的,内疚而自责地说:“赶紧把嘴擦了!肯定是太累了。你再不敢挣了,万一挣出病来……把我卖了都赔不起!”我想说你不用陪也不用卖,跟我走不就俩清了?富贵听了,也再三警告我:“就是,你以后要将你的好强性格改一改呢,要不然会吃大亏的!人家甜妹住房也论不到你辛子啼血相助啊!”
我承认自己没有偷懒。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卖力。是为了甜妹么?为了甜妹少受一点苦么?而甜妹又是你的什么人?在此之前,你们连一般的普通朋友都不是,仅仅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们的感情就被培养起来了?虽然俩人之间的交往不是由时间来衡量的,还有缘分和彼此经营的成分,但是,你跟甜妹,又有什么共同语言和感情基础?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王家在村子西头,我家则在东头,中间一条柏油路,将我们隔离在两个世界中。晚上回到陋室,环视它低矮班驳的陈旧模样,再想想王老大家那一排红砖砌筑涂料粉刷的新房造型,我又被幽灵般的自卑击倒了。
然而冤家路窄,我们每每出门都要不约而遇。也许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多存着一份注意,但更多的,可能是两个小冤家,都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都想出门去见对方了吧?事实上,世间没有克制不了的感情,只有不想克制的自己。我们就像两个四散奔走的水分子,突然在半空里不期而遇,然后,便注定难以拆分——谁能将一滴水用最简单的办法分成半滴呢?越是克制,便越感到难以克制!很多时候,自己的心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的!
早晨去沟里挑水,我们又像商量好似的走到了一起。她用勺子往桶里舀水,我站在旁边盯着她看。她有些急不可耐地说:“我看淡现在的人世了,所以我对什么都认真什么都认真不起来。”
“这是我要说的话,你怎么先说出来了?”
“你也看淡了?……”
“看不淡我能活成今天的样子?也许我早结婚或者早死了。”
“你说的啥呀?不要总是死呀活呀的,还有人想着你呢……”
“真有人想我?那我非要找这个人谈谈,告诉她,我看淡人世并非看破人世,淡者,轻也;破者,清也……随意骗人可是要受罚的,说,究竟是谁在想我?……”话末说完,她已挑了水溜掉了。而我,两个水桶还空着呢。
聚散也有命注定,不怨天不怨地。中午见了面,她第一句话就说:“你们这些大学生咬文嚼字的,以后就不要跟我们在一起扯了,找你们能谈得来的谈去!”
“找谁谈去?谁都没你能谈,我看咱们村里除了‘老扁头’就剩你了……”她板着的脸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跟荞荞何其相似啊!
甜妹无奈地说:“跟谁都有办法,就拿你没办法!可能是谁指使了你管教我的,一见到你我就没了词儿……”也许是上天吧?是上天撮合我们的?上天又在哪里呢?抬起头来,烈日炎炎蓝空如洗。我们站在歪脖子树下,像阳光的两名使者。面对纷繁的世界与世俗扬起的尘埃,想起遥远的并不光明的未来,无论她还是我,大概都只是一部悲剧中的小人物?
是的,谁的青春不荒唐?
为了一个“等”字,刘辛碎过一颗爱心;为了一个“等”字,大家都等到了这么一个叫人可笑的境地。而甜妹也在“等”着,依旧为了一个什么“梦想”过活着。但等待是多么无奈的选择?是多么痛苦的煎熬?是多么艰辛而又漫长曲折的路?上午饮驴时见她正坐在田埂上发愣,我轻轻唤了一声,她便急走过来。我顺便开了一句玩笑:“你傻瓜一样坐在这里等谁呢?”
“等你呢。”她的眼里竟含着泪水。
“好呀!有这么一个漂亮女孩等我,我真算是有福了……”毛驴已经撒着欢子,自己奔到沟里去喝水了。
“你有福我咋办呢?天天这么不死不活的,真叫人受不了!”
“到底咋啦?”她垂下头,手牵着衣襟,难为情地说:“我有个表哥……他们今天来我家了……”
“干嘛呢?亲戚来家串串门也是很正常的呀。”
“不是!他们……他们想要……给我表哥提亲呢!”
“原来是喜事,太好了!……什么时候订婚?”我知道我的潇洒是装出来的,但我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大惊小怪地问她。
“……咋回事,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我难过得都要急死了,你还在看我的笑话!算了,所有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甜妹突然放声哭了起来。我一时也没了主意,怕有人看见,就赶紧好言相劝:“天塌下来有大个子撑着哩,怕什么?你咋想咋做,谁也奈何不了你。再说了,你们是近亲,近亲不能结婚……”
我的口里火烧火燎一般,手颤抖着连钢笔都拿不好,心在荒塬里流浪——天在下雨。
天在下雨,它是为失意和伤情者流泪、是为我们这帮生活在底层却无法与自己所想的人儿接近的痴情者哭泣的。
真的,我见道旁幼小的孩童无忧无虑,我见候车室磕头作揖的乞丐得意地数着手中的毛票,我见大款们随心所欲花天酒地挥霍着手里的钞票——而我自己,却什么也没有,仅仅一个甜妹,还就要嫁给人家表哥了!
“死都不惧,还怕什么困难?”在路路断绝的情况下,这句名言是我支撑下去的法宝。我一下又找到了坚持活下去的理由,而要活下去,又有多么地难啊……
世上的婚姻有多少是称心如意的?多少婚姻不是充满着牢骚与幽怨?要么是一方会做家务却没钱,要么是一方有点钱却不怎么体贴;要么是一方忠厚老实收入稳定却没情调;要么是一方有情调、会浪漫却又贪玩得要死;要么会疼人的不帅气,要么帅气的又让人不放心……“千里姻缘一线牵”,牵来牵去,却牵出许多受难者来!黄芳为其表哥丧失了理智错乱了神经,其兄又隔三差五地抽打着自己的老婆,甜妹也要面对这件事——也是一位表哥,不知道她会不会疯?
我自然也是“受难者”中的一员。
在体力的困倦和心力的伤痛之外,我愿追寻一份清静。躲在屋子里看书,把自己关起来,把心门也关起来,这样,人才会捱过这段时光,心才会好受些。
天终于晴朗起来,黑云褪尽阳光又灿烂起来。甜妹说,她不愿意!
她居然能说出“不愿意”!
为了庆祝她的“不愿意”,我约了富贵,到附近的园艺站去偷小毛桃吃。小桃子刚刚比拇指大点,满身绒毛,但是我们几个却都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咔嚓咔嚓”的。我给甜妹分了两把,又给她的一个朋友也分了一把。她朋友擦着桃子上的毛,不言语,甜妹倒拿眼睛瞟了我一下,鼓励其友:“雯雯,你和他要,他口袋里还有!”我无奈,便倾囊掏出,自己倒跟富贵要了几颗。
大家待在一处无所顾忌地说说笑笑,我是多么高兴啊!可是我总又在最高兴的时候突然产生出一种不祥之感,使我的快乐瞬间消失,像太阳下美丽的露珠被风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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