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
我是谁的奴隶?谁是我的上帝?
我本善良。
我不是见到老板了吗?我不是向他陈述了打硝的艰辛,向他讲述了打架的详细经过,并且想向他讨一点公道吗?而人家是怎么对付我的?人家不是叼着香烟含糊其辞地就把我打发了吗?非但不同情不主持正义,还含沙射影地告诉我:“就此打住吧,那帮人可不是好惹的……”
“不能报国平天下,枉为男儿大丈夫。”我怀里的刀子触痛了我几次。那本来是大哥买来杀猪宰羊的,今天,我拿它到异地,是多么想掏出来刺进这满脸横肉的老板的肋腹中去!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也是受欺负,不如你我都了结了去见阎王的好——可是我分明发现一个黑脸大汉正悄悄地注视着我的举止。以前听说老板有保镖,现在看来,的确是真的——也许我的刀子还没拔出来,保镖可能就把我放倒了,那样的话,我不是牺牲得更没有价值了吗?
我是谁的奴隶?谁是我的上帝?
上帝造人当先造出正义和公道,为什么这么多的邪恶与苦难,却往往不能得到应有的惩治与报偿?在我茫然地走向旅店的时候,我看见不少的小饭馆里还坐着脏兮兮的打工仔。他们在玩了命地卖了一天苦力之后,在抛弃了故土为他人一心一意做嫁衣的时候,还有心思坐在一起喝酒。也许他们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也许他们已经不会珍惜自己,已经忘了自己打工的目的;或者更有破罐子破摔的,把原本就已经麻木的灵魂用酒精烧得一塌糊涂。到了清寂的黎明,又夜猫子一样探出头来,看看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有没有地方需要他,有没有人肯用他的苦力,用他的苦力为他换取又一个晚上的酒钱!
城市的天空中,布满着陌生的星星。
各种立体招牌,各式车辆和楼群,像要把人排挤在外;吵闹的音乐和杂乱的人群,叫人怀念麦子和喷香的荞麦花。那些夜晚的短裙、孤独着游子的目光,那些街头拐角堆着三三两两破旧的行李,催问我自己: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回到缺乏生机的故乡,感觉它比昔日愈发荒芜与凄清。只有狂风,没有下雪的征兆。其实我心里老盼望能有一场声势浩
大的白雪将这一切肮脏的塬头都覆盖住。大家似乎都像青蛙一样冬
眠了,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我把自己圈在屋子里,疯子一样折磨着自
己。
现在的挑水者,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没有矛盾或双关的对话,没有歌声、没有回应,没有孤独的小巧的足迹,仿佛泉湾人都睡了觉,唯我自己还醒着。
此刻的我,忽想起在宁静的时光下,大家用鞭子乐打木牛的情景。那种无拘无束无欲无求的样子,想起来真叫人感到有些恐惧。我暗自担心:自己转上九九八十一转,那木尖依然紧紧钉在原地……
去了欧阳老师家里,他听了我的遭遇,也还只有叹息。“活在农村,穷一点还不要紧,在城里,攀比心理更重,人走不到前头去,那滋味也不好受……反正总得往前走,总不可能我们还不如祖先活得更好吧?”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真的就只剩下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叹息了么?路过南街,见一歌厅前的红纸上写着“唱歌尽兴,一首五毛”几个黑字,便壮了壮胆,想进去发泄发泄。不想刚推门进去,我就发现了王海鹰正搂着一个红嘴唇的少女跳舞。音乐轻柔,舞姿也翩翩,趁他还没有注意到我的时候,我逃也似的跑出了歌厅。
走在路上,我问自己为什么要逃出来?人家跳舞管你什么事?即便是人家已超出了正常的娱乐又与我何干?多年来的失败已使我这般自卑了、已使我这般大惊小怪没有一点从容了。回到故乡这些日子,我还没有见过荞荞,如果我也像长舌妇似的对她讲了海鹰是如何搂着人家少女跳舞的,那我是不是就变得更加卑鄙了?
有星雪了,上帝,要下雪了!
哪怕这仅仅是一星微小的希望,也足以使人惊喜得说不出话来。经过了那么漫长的干旱时期,经过了那么漫长的等待,如今,总算有了滋润的机会,这能不叫人激动地“白日放歌”吗?
就在这种时候,富贵却将我叫到他家去。他拿出一本红色“工作证”,翻开来让我看,上面写着“张军”的名字,有一张盖了钢印的卷毛青年的相片……还没等我看清楚,富贵已用锥子对着相片连戳了几下。
等他说明原因,我的愤恨就比他更深重百倍。
我们俩共同使劲,把一本红色“工作证”戳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
辛辛苦苦打工挣的钱,又一下子变成了泡影。奶奶的,就是这样的穷命贱命!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又被人骗了……我气不过,对着富贵的脖子,狠抽了几巴掌。
就在这一年的岁末,就在我为富贵被骗痛心疾首的时刻,我同时听说泉湾的同胞,还有五六家都被那个自称“张军”的人骗取了钱财。
人性的丑恶又一次让我热血沸腾了。看着富贵躺在炕上无声流泪的情景,想起我们在水城的凄风苦雨中所遭受的苦、以及在冰凉刺骨的冷水中一块一块地捞硝的情景,我真想对着天空骂一声。
寒雪外的红太阳,黄昏没有回音的狂歌,这一切,都使我踱在几平米的窄屋的脚步平添沉重。我多想在白色覆盖下的纯净的大地上呼喊几声,只要《寂寞人》不是我一人在听,只要寒雪上的踪迹除了畜类留下的以外,还有那不曾忘却的小巧而有力的脚印……
甜妹,她当然不用猜测我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她或许正在赶制她的嫁妆,正在春情涌动,正在思念她的那位表兄——昨日见她,已似陌路人一般,我们彼此竟都没了话说。
我昏昏欲睡,看书也心不在焉。我真想跟他们谈谈我的苦闷,却不知道这苦闷跟他们究竟有没有关系?
“又是一年芳香绿,依然十里杏花红”,没有绿色的春天不是春天,可是仅仅因为没有绿色就可以放弃对阳光的渴求?在外受欺负、打工不挣钱,我还能干什么?莫非我五尺之躯,就只能在泉湾的阳洼旮旯里晒太阳?我又翻出了那些卷了边的旧稿,它们堆在“吱扭吱扭”的桌子下面,像个被遗弃的宠物。
还是高青青说得对:“你得握紧你手中的笔!”
也许,这一辈子我都看不出有什么希望,但是那些功成名就的命运宠儿就总是如意的?哪一个成功者没有经历血雨腥风的洗礼呢?比起梵高、高尔基,我的这点挫折又算什么?正如冰心写过的那首小诗:“墙角的花儿人们都在惊羡它此刻的明艳谁知道它过去的梦里曾经溅过多少奋斗者的血泪?”
是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美好的收获总需要付出代价,正如老鹰的重生需要经历常人难以想像的蜕变过程一样。为了寻求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不学会冒险、不放手一搏,怎么可能寻求到转机?
我找了一大张纸,将冰心的那首小诗用毛笔写出来,把它挂在我陋室中最醒目的地方。看着它,我就不会无动于衷,不会麻木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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