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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第1页）

第九十节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到了水井房，老沈从车上拿出几瓶啤酒，还有好几根火腿肠，然后喊我过去，盘膝而坐，说：“不急着干活，先喝好了再干。”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推让着说：“你喝吧，我先打水。”

他递给我一根火腿肠，说：“没事，反正是别人的钱，不吃白不吃！”

开始我还以为是前天丢车老头送的那二十元钱，后来见他酒足“肠”饱以后，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算起账来，才明白他是在编造假白条，好到时候跟老板结算的。

他见我有些疑惑的样子，就笑着说：“我不跟他多弄点钱，回到家里谁给我呢？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需要钱？彩电就是那么好看的吗？席梦思就是那么容易睡的吗？不动脑筋，不想着法子多赚几个钱，老婆都把你不当人。更不要说哥儿弟兄，整天跟你睡在一个被窝的人都不把你当人看……钱谁不爱？没钱你连厕所都进不去……”

老沈个子不高，脑袋也小，却为什么如此世故和老练？都说圆滑不是为了世故，而是为了老练，实际上它就是一种成熟的表现，只能通过生活的历练才能慢慢形成。跟老沈相比，我其实还是单纯幼稚的，甚至还有点一根筋。

夜里住在帐篷里，跟人谈起老沈，才知道他就是老板的妹夫。妹夫跟妻哥，虽无血亲，也是旁系亲属，要钱也不能空口白牙地要，还非得坐在避人之处，编造些子虚无有的假发票，到时候算账。

老厨师将米饭又蒸糊了，黑乎乎的一大笼，大半都被民工舀出来倒掉了。老厨师自然难堪，也不分辨，吐掉嘴角上叼着的旱烟棒子，红黑着脸，又把预备明天早晨吃的馒头分发给了大家。

最近才知道，像厨师这样的老光棍，在我们这群修路者的队伍里就有七八个。有专家预测，到了2020年，我国会有3000万光棍产生。这虽然有点夸大其词、杞人忧天，但从农村现状来看，当前的确存在较为严峻的光棍剩男现象。

有个叫老梁的，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乱蓬蓬的，人瘦得风都能吹起来。听说他以前曾在水利工地上干过石工，会一些砌石头的活儿，老板便安排他做涵洞边上的石墙。那样的话，他就属于“技工”，每天可以多领五块钱。这可是别人抢都抢不上的工作，但他却虎着脸，慢吞吞地说：“我不干。”老板问他为啥，他说“技术工作负的责任大，有风险，还是抱石头好。钱挣多少能够？能混碗饭吃就行了，‘命里有三升，你吃不上一斗’。”

老板当时就发飙了：“真是狗肉上不得台面，稀泥糊不上墙。看你一天可怜巴巴的，想让你多挣几个钱，你看你这个样子……”

于是老梁继续扶钢钎、抡大锤，照样穿着一件分不清是蓝还是灰的劳动布工作服，样子萎靡不振，一副被生活击伤的颓唐神情。都说人有了家庭才有归属感和责任感，不结婚的光棍心无所属情无所依，就会陷入无所事事混日子的状态。因为他没有责任感，所以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人渐渐就会变得自私和冷漠。

也许人到了一定年龄，就非得娶妻生子，就非得和平常人一样劳劳和生活，否则，人就会被异化，变得神经兮兮，变得与众人格格不入。我二十三岁，是否也到了非得结婚的年龄？

老沈说：“人与人之间也就那么回事，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组建家庭，不结婚不成人。老一辈大多数是相亲认识的，吃顿饭差不多就能在一起生活，结婚后还不就是柴米油盐。”

我就问：“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儿女，为了老人吗？”

他说：“也不一定。有些人一辈子不结婚也会生活得很好。但一个人除了情感上需要别人的关怀，其实生理上也需要解决。如果哪一方面得不到满足，他的身心就会感到空虚。”

我又问：“婚姻是谁也逃不脱的一道关口吗？”

他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呢。有能力的人会把婚姻经营得很好，并从中获得幸福。而没能力的人，却常常会从婚姻中得到许多痛苦。相比之下，我有时还觉得父母决定的婚姻，有时还比个别自由恋爱的婚姻要长久，他们很少有离婚的。究竟为啥?我也说不上。可能是父母有人生经验，看得多、见得广，除了考虑一个人的相貌，还要看他的德行和家道……”

“厉害呀。想不到你还懂的这么多！”

“我闲了也看看书。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当时高考也差几分没考上，后来就结婚生子，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看来社会上有许多跟我一样的落榜考生，他们在现实的漩涡里比一般人多了一颗善于洞悉的双眼和精于琢磨的思维，他们有颗诗人的心，但经过时光的淘洗与世事的打磨之后，慢慢就变得庸常了。

家就像一根风筝的线，永远系着游子的心，任何时候，出门在外的人都会悄悄牵挂着它。最近一闭上眼睛，就会忘了眼前的石头和风沙，就会想起老家的一些事情。荞荞还常去县城吗？还跟她的海鹰吵架吗？还有小莲，是不是该实习结束要分配工作了？黄芳呢？但愿她的毛病不要再犯了呀！有人说爱情是不会长久的，爱一个人只要互相信任互相理解就行了，不要期望太多；也有人说从来就没有祈求来的爱情，上赶着也不是买卖。那么，就让我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将外界的一切都封锁了，生生把自己压在五行山下，只待某一日得到唐僧的解救，我再回我的“花果山”。

帐篷不远处，就是牧民的羊圈，羊圈旁的几间旧房子，也被老板租下来住满了人。

天时加上地利，牧民便自然而然做起了修路者的生意。他们去城里批发了一些日用品，每天光是烟酒糖茶之类就有些供不应求，生意日渐兴隆。

牧民家夫妻俩，好像没孩子，男的放羊，女的在家。那女的我打饭时见过一面，长着一副纤细的长腿，走起路来膝盖部分会相互摩擦，形成一个“x形”。于是有人买烟时便说：“走，我们看‘x’去。”

若在城市或是人烟较稠的地方，这女人连“20分”也打不上，但在这除了石头就是帐篷，除了山芋条就是茄子丁的“四十九”，竟然还算有点姿色。听说她没事也打麻将，就和老板、老沈他们打。

一群男人跟一个小女人在一起，总是有故事的。因此在我们等待放炮或者老板不在跟前时，就有人“x”长“x”短地悄悄议论。

磨着，熬着，公路在一点点朝前延伸。“东方红”推土机在没日没夜地推着，隆隆的炮声不时在耳边轰鸣着，每一个修路者，都像孩子盼过年似的，一日一日掰着指头度日。

总以为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其实不过刚来一月。这些日子，我自个儿倒是能混个“肚儿圆”，母亲与小妹呢？不知道她们在遥远的故土，在如何艰难地度日？

没有收信的地方。只有一弯未满的月亮，一座长着矮松和荒草的大山。思念和亲情只能统统被装在枕头里，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可以在梦中和她们相见。

又派我去拉沙子，抱石头。反正哪儿忙就把我往哪儿塞，我仿佛一个皮球，谁乐意谁踢，不管你球内还有没有气。

总想着突破，又总是逃脱不了这个怪圈的束缚。就像夸父一样，不喜欢黑暗，喜欢光明，于是只身一人前去追赶太阳，想把太阳永远固定在天上。然而，尽管他从来不肯放弃对信念的追求，尽管他一直像风一样在奔跑，一眨眼能跑两千里，一口气能喝干两条大河，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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