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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看不破的镜中花水中月（第1页）

第四十五节

看不破的镜中花水中月

去沟里饮驴，老远就见甜妹在小溪边蹲着。她一手拿着舀水的大勺、一手按着水桶发呆。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大声唱起歌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个属于……”

她一直没有转身，大概早就发现我了。她一边舀水一边说：“我还以为蒋大为下乡了呢，但仔细一听，原来是刘欢来了！”这家伙就有这么一套令人喜欢的幽默本领。我早说过，甜妹是没有读书，否则她会成为艺坛上一颗了不起的“新星”。不一样的出生，决定不一样的人生。时势造英雄，命运被牵制。出生环境常常能决定一个人的气质和人生走向。生在贵族家庭与生在贫民家庭的人生就是不一样。许多聪明和智慧的人，他们的失败也许只是输在起跑线上。有人说“是一颗金子就不怕被埋没”，那是因为他没有想到金子也会被压在泰山之下。若是等到泰山翻个过儿人们来发现它，也就等于说要地球上不存在人类——既然人都不存在了，还要金子做什么呢？

黄昏相聚，大家又讲了一阵电视剧，讨论了命运跟缘分的话题。反正就是东拉西扯，总有说不完的话。雯雯瞪着一双神秘的眼睛，看看甜妹又看看我，不禁说道：“不知咋回事，甜妹见了你就又是说又是笑的，见了我们却带着个苦瓜脸？”

我明知道她的意思，但嘴里却说：“那可能是因为我把她的苦瓜吃掉了，所以就剩了这么一张笑脸。”

富贵也附在我的耳边说：“你跟甜妹还挺能谈得来的，要不就去追她吧？”我也不惊诧，只是悄悄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家穷得虱子都能下出苦蛋来，人家能跟了咱？再说王老大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事多磨，难保那小女子不会爱上你！干脆，你做个男子汉，瞅个机会把生米做成熟饭，看他王老大……”我知道他嘴损，赶紧像裁判员那样，一根手指顶在另一手掌上转了两个半圆，制止了他的高谈阔论。

早晨下了小雨，虽然只是雨过地皮湿，但空气一下潮润润的，天空也感觉清爽了许多。只是龙王吝啬，不肯施大雨与泉湾，否则，准会看到另一种欢天喜地的场面。

蘑菇袋内有了动静，横七竖八地长满了蟹足般的菌根，ok！天天洒水天天观察天天盼望，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时刻！我一高兴，又做了一个更大的塑料袋，用针刺出无数小孔，对着菌袋，认真地喷了满地的清水。

雯雯则走在公路边上，拉着甜妹的手，大声跟我说：“听着你唱歌，她连一秒钟也不在我家待了，非要出门来看看……”并笑着顺手拍了甜妹一巴掌。“是不是这样？现在给我说说你要出门看什么？”我故作镇静，抬手朝路边的榆树指了一下，说：“可能她是想看树上的麻雀和喜鹊吧。”

“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个大学生！咋？犯了罪了？”甜妹倒大方地回答了。事情一说破，大家反而都无话可说。有人便提起今天要干什么的话题，我就说还有些燕麦要去拨，太多了，真愁人。雯雯即指着甜妹的脸说：“这不是一个拨燕麦的高手？你叫去给你帮忙得了。”我看着甜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又不是人家的田，咋好意思劳动人家？”她却答了一句：“他还没有那个胆量！”雯雯看看甜妹，再看看我，也许她希望我还能说点什么吧，但我竟被噎住了似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很矛盾，也很怯懦。心里虽不存太多的奢望，但还是希望在甜妹面前我能表现得勇敢些。镜花水月看不破。与甜妹在一起时，我感觉自己是打不败的将军，可是一回到家来，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又都渴望做，不动笔，也不阅读，凭时光贮满思维，长一身青春的绿叶，摇响在清贫的家园。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回忆，也许别人看到的只有伤口，而内里的疼痛，只有自己去承受、去感知。

蘑菇的“蟹足”已收拢起来，显淡青色，平顶出现壮硕有力的茎。刺破塑料袋，茎上便有一点椭圆露出来。种菇快一个月了，出现这种情况，心里仍然很激动。

饮驴要经过一道坡，甜妹和她妈正靠在坡下的架子车旁。一问才知，车子装东西太沉，她俩拉不上去。我赶紧说我帮你们吧，就主动推起了车。甜妹有些倦态，在前面拉着车子，我和她妈在后边推。她妈四十多岁，跟她有些想象。车子推上坡以后，她妈让我进屋去坐坐，我摆手推辞，她妈笑着说：“有好电视哩，你不看？”我问啥好电视，她妈说：“打仗的！”我只好说：“不了，小心牲口啃了人家的树皮。”原来在甜妹的母亲眼里，我还是一个喜欢打打闹闹热爱动画片的小孩子形象——假设辛子能有勇气请了媒人去上门说媒，她会答应吗？她能容纳一个“小孩子”做她的乘龙快婿吗？

母亲又大病不起，我让杏花去诊所买药，自己草草吃碗剩饭，便匆匆出去灌水浇地。

中午又见甜妹，她正站在大门外悠闲从容地纳着鞋底。她一手拿着鞋底，一手拿针熟练地在头上划一下的情景，让我突然觉得她是长大了、成熟了。“给谁做鞋？是给你表哥吗？”她有点不情愿，故意气我似的应了声：“就是！”

“我要是也有这么个表妹该多好啊！可惜我太穷，没有这个福分……”

“你要是富，还有兴趣理我们这些人？你总是在门缝里看别人，把自己却看得高高的，自己就像上帝一样……”

“谁成上帝了？其实我是很自卑的，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呢。”

“谁让你小心翼翼了？谁给你头上顶砖给你脖子上架刀子了？”甜妹的的确良白衬衣被微风吹着，胸前一抖一抖的，轮廓明显，那两处突出的地方，俨然两颗灼人的火球。我于是就顺着她的话回答了一个字：“你！”

然后甜妹就没了话说，我也获胜一般回家了。

如果甜妹纳的鞋底是给我做的呢？那她在一针一线里会纳出多少多少甜蜜、多少羞涩啊？

打了很响的雷，却只落了很小的几个雨点。也好，下了雨就可以不去田里干活了，就可以自由地出门，跟那些或许是着意打扮的女孩子开开玩笑，聊聊天。

果真她们几个已经在公路旁站着了。

最是雯雯淘气，她又是拍手又是跳的，对着我和甜妹说：“你们俩站在一起，让大家看看谁的脸白？”我忙捂住脸，笑道：“我是黑包公一个，怎好跟人家黄花闺女相比？”

“你也好意思自称包公？你要是做了官，肯定是一个贪官！”甜妹的大方甚于荞荞，只是愈是大方愈是可人愈是美丽得羞花遮月，我的失意便愈加沉重，我的痛苦便愈添几分！“我如果是贪官，就先把泉湾的漂亮女孩子都集中起来，把她们都送到国外去，一个一个卖了钱，然后装进自己的腰包里，看你们还敢再说我贪不贪？”雯雯着了急，忙声明道：“你要卖就把甜妹卖了去，我可不去外国！”

甜妹正色道：“他敢？！”

我怎么敢？

再说，我又如何舍得？天天相聚日日厮混都有“如隔三秋”之感，真要是去了外国，我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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