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节
我笑着说再见,心却在颤抖
在一片如海的花丛中,荞麦花仿佛羞涩少女,悄悄绽露出她难以遮挡的芳容。置身于荞麦花的天地,听着满天满地蜜蜂的嘤嘤嗡嗡,品着秋风拂送的怡人清香,感觉荞麦花涵盖了美丽花朵的全部要素,它朴实中蕴藏着华丽、庄重里伴随着娇艳。在香醇似蜜繁花似锦的荞麦地里,黄芳给我,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粉红色回忆。
粉红色的荞麦地里,蜜蜂飞来飞去,用嘤嘤嗡嗡的歌声纪念着我们少年的结束,又用嘤嘤嗡嗡的歌声祝福着我们青年的开始。
荞麦地里,两个“美人鱼”偷食了伊甸园的禁果。
英国作家劳伦斯曾经写道:“我们像一朵玫瑰。男女双方既完全分离,又美妙地结合,一种新的形状,一种超然状态在纯洁统一的激情中,在寻求清晰与独立中诞生了,两者合而为一,被投进玫瑰般的完美的天堂中。”
他还写道:“在感情的交流中,我被爱熔炼成一个完整的人,而在纯洁的、激烈的运动中,我又被烧成原先的自我。在具有破坏性的烈焰中,我被毁了,贬低为她那个自我。这是世俗意义上的爱。但惟有这火才能使我们得到净化,像我们从混杂的状况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特的,如宝石一般纯净的个体。”
回来的路上,我们彼此都默默的,谁也不再讲一句话,好像前几个小时的欢乐和兴奋都是装出来的。在我们不由自主地躺在荞麦地的空隙中间的那一刹那,在我们欢笑着为单纯的少年举行完告别仪式的时候,我们等同于宣告了青春的秘密。也许我们只能拥有这种“世俗之爱”吧?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我们才发现了活着的奥秘吧?
到了村口,富贵疑惑地看着一前一后的我们,低低地问:“去哪儿了?”我故作坦然实则已经红了脸地答道:“看荞麦花去了。”
“荞麦花不是快要谢了么?”一辆汽车从身旁驶过,我没有回答。黄芳没有笑容地问富贵:“啥时候走呢?”
“明天,你不是明知故问吗?辛子哥没告诉你?”富贵翻着眼看着黄芳被揉皱了的衣服,一边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我。
母亲已经备好了干粮,杏花洗好了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炕头上,一种远行的气氛顿时又笼罩了我的心头。就这么走了么?就这么走出泉湾去另谋生路么?就这么为着结婚准备些钱物么?就这么扔下相爱的人而独自去钻黑洞洞么?我这些年打过多少工?建筑、捞盐、修公路、打硝、装车,什么没干过?可是,我还非要逼迫自己出去,去尝受从未经历过的挖煤生活。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是否冥冥中我必须要经受各种的磨难?正如唐僧师徒一般,须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到真经、修成正果。只是他们去西天经历的波折可能是佛祖为了扩大佛教的影响力才设的布局,而我,又是为着什么呢?
从来,我还没有因为离别洒过泪。
想起临别时的情景,想起黄芳在班车移动时悄悄从车窗内递进来一个装着球鞋的蓝色提兜,想起她在村巷口扬起的那只小而微胖的手,不知怎么,我的眼前忽然就变得模糊而蒙眬,心里满是伤感和不舍。
我笑着说再见,心却在颤抖。
别了,故乡!
每年行色匆匆,命中注定我须浪迹天涯,那么,就让我的身躯留在异地,让我的灵魂回归故里吧。到了我能挣钱养家的时候,到了我不再为吃穿计较优劣的时候,我和黄芳,就留在多情的黄土地上,我们一起种田、养花、喂鸡,她若不离,我必相依。
有消息说灵州尚未开工,招工日期需要延后。
我们只能跟着熟人,暂且去另一个偏僻之地去修公路。
路上耽搁了半日,我们第二天中午才到达目的地。
将行李放在山脚下,看大山巍峨高耸,石缝中布满矮松。远处有羊群散落在山涧,悠闲地享受着自然的馈赠。感觉这里比沙漠边上要好些,最起码不遭受风沙的侵袭。
不知道这座大山的名字,只听说我们干活的地方叫“四十九”。
厨房租的是牧民装杂物的房子,乱石砌筑。旁边就是牧民的羊圈。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简易帐篷。可能因为羊圈招惹苍蝇的缘故,所以我们刚铺好行李,就见识了苍蝇的热情和周到。它们群起群落,此起彼伏,好像是刚接到了开会的通知,“嗡嗡嗡”的,一下子从一个门里往进涌。一波未出,一波又进,厨房和帐篷的顶部,到处都是它们的安乐窝。
厨师四十多岁,据说还没成家。油腻腻一身灰色衣服,黑帽子上渗出一圈白色的汗碱。在锅上炒菜最忙的时候,他也不失时机地要卷上一根旱烟,斜斜地叼在嘴上。
由此可以想见我们的伙食情况。
活倒是不重。因为我们是新来的,只负责装车、铺沙、拉石头,打眼、放炮的有原来早到的工人。
我们每日只要坚持下来,从日出干到日落,便算一个工。一个工的报酬是八块钱。
没有路的时候,人都在找路。等有了机会在深山幽谷中开路时,我们便成了探路者——老板开会时高调对我们强调:“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们是一个强大的集体!”
晨雾弥漫着,峡谷里犹如仙境一般。因为山越高气温越低,早晚温差大,所以我们都套上毛衣了。
在狼虫为伴的山沟里,在巍峨高耸的石山下,雾气中有一群打工者,他们都想拿着青春赌明天,都在屈指计算着自己的“工日”,都为自己比别人多一个“工”而暗自欣喜。
有帐篷栖身,有虽不洁净但足可饱腹的面条就大葱,修路者便都显得有些坦然。大伙一到帐篷里躺下,便似乎不再理会外面“轰隆轰隆”的炸石头的炮声,忘记一锹一锹上石子儿的劳累,就嘴上没把门的,开始讲一些不三不四的笑话。有人说,他某次去县城卖菜,一姑娘要些豆角,他便秤好给她,但对方没有拿袋子他也正好没有塑料袋,他便恶作剧似的说:“你把裙子张起来,我倒在裙子上你抱回去吧。”那姑娘先是同意但很快就摆手不要了,“你猜怎么着?她那个,没穿……”
老工人多为“炮工”,常常是一个人扶钢钎一个人抡大锤,一个炮眼就能打半天。我们汗流浃背地抱着石头,看着人家舒舒服服地坐在山坡上,就有些眼馋,以为人家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除了抱石头,我们还要给四轮车上装石子、装土,反正路上需要什么,我们就装什么,没有歇息的时候。因为开四轮车的小司机大多是老板的亲戚,所以牛气得很。我们稍一偷懒,他便唠唠叨叨,好像我们就是他套在车辕里的儿马。
中午收工前,老板正好与我单独走在一起,我就有些逞强似的说:“老板,你看咱们这条路是不是应该从那边修过去?”我顺手一指,正好可以绕过一个大弯子。他有些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问道:“为啥?”
“我感觉现在的路线有点偏左,那样穿过去弯子会转得更急。”
“这是人家工程师设计的,你有多能?你能,就不在这儿抱石头了……”话未讲完,我的自信一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但嘴上还强辨道:“那也不一定。世界上有多少人才都被埋没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转过身来,满脸横肉地看着我,突然“哈哈”笑了两声,说:“是人才就不会被埋没,被埋没的都不是人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老家伙的背影,我觉得自己简直有些无聊,真是自讨没趣。你以为你是谁啊?一天就挣八块钱,还谈什么“千里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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