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坟是件很悲伤的事,周赫煊听了直想笑。坟里埋的可是个和尚啊,听南怀瑾说,还是个道士转密宗再转禅宗的老和尚,他居然叫人家&ldo;四眼仔&rdo;。
南怀瑾拜了一拜,又说:&ldo;四眼仔,如果有一天抗战胜利了,我回浙江的时候,一定把你的骨头烧了带回去。&rdo;
钱吉也拜了拜,安慰道:&ldo;节哀吧!&rdo;
南怀瑾起身自言自语:&ldo;我让他别吃那么多白蜡,他非得吃,现在可好了,说不定是被活埋的。&rdo;
&ldo;白蜡是什么鬼?&rdo;周赫煊问。
南怀瑾解释道:&ldo;老和尚入定困难,喜欢把白蜡拌在稀饭里吃,说这样更容易入定。&rdo;
周赫煊道:&ldo;长期吃白蜡,他说不定是心肌梗塞或脑淤血死的。&rdo;
南怀瑾愣了愣,居然点头说:&ldo;也有可能。这样说来我还更好受些,至少他不是被徒弟活埋的。&rdo;
出家人似乎早就对生死看淡了,已经还俗的钱吉也不例外。他数百里远跑来上个坟,拜了之后立即恢复正常,洒脱地说:&ldo;别留这儿了,怪没意思的,咱们到处去转转。&rdo;
南怀瑾同样洒脱,说走就走,连头也不回。他一边走还一边怀念:&ldo;四眼仔是我在杭州认识的,当时他教我佛法,我教他拳法,以往之事历历在目。&rdo;
周赫煊笑问:&ldo;你拳法很厉害吗?&rdo;
&ldo;一般般,对付普通人尚可。&rdo;南怀瑾笑道,&ldo;听说李宗吾先生自创了一套无极拳,这回我可要去找他切磋。&rdo;
李宗吾也会武术?
周赫煊有些无语,这帮民国奇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民国时期的自贡非常小,仅自流进和贡井隔河相望那一片,但景象却颇为壮观。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采盐的天车,到处蒸汽腾腾,似乎空气当中都弥漫着一股盐味。嗯,还有屎味,牛屎的味道。
整个自贡再加上富顺,估计是除了大草原之外,全国产牛最多的地方,因为牛大量用于采盐。老死病死的牛被吃掉,牛粪也可以当燃料,明清时代虽然禁止杀牛,但这里的人却把吃牛肉看得稀松平常。
顺便一提,自贡的牛肉烹饪属于一绝,最有名的就是火边子牛肉。
盐商们有钱啊,古代也没啥娱乐,那就变着法的斗富享受呗。火边子牛肉最正宗的做法,是切小牛腰上最嫩的肉,用秘制的酱汁腌制,再切成半透明状,前后多达数十道工序。
周赫煊也是第一次参观传统制盐方法,颇为稀奇地在盐场里四处溜达。
南怀瑾很快找到好玩的,他站在盐灶前,不断揭起瓦片又放下,揭开火燃,盖上火灭,简直堪称全自动。反复弄了十多次,火终于被他搞灭了,南怀瑾伸手一探,被天然气冰得手麻,他感慨道:&ldo;这是地下阴火,我们平时用柴烧的是阳火,太阳燃烧的是真火。&rdo;
周赫煊听得想翻白眼,就普通的地下天然气,怎么就扯上三昧真火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菩萨道
周赫煊三人逛的这个盐场叫&ldo;同兴井&rdo;,就在后世自贡的同兴路附近。
灶监见他们气度不凡,立即就答应了参观请求,但却悄悄派人去报告总管事王德升:&ldo;四爷,灶房里来了几个人,说的是官话。&rdo;
&ldo;莫不是政府的特派员?&rdo;王德升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去接待。
自贡盐商都是土霸王,由于盐业关乎民生大计,中央曾派人来各大盐场建国党支部,结果却被盐商们合伙赶走了,连入党的盐工都被一并开除。
王德升快步走到煮盐棚,不卑不亢地抱拳问:&ldo;先生们是从重庆而来?鄙人同兴井管事王德升。&rdo;
周赫煊笑道:&ldo;王管事你好,我姓周,重庆来的,这两位是从成都来的。&rdo;
王德升更加笃定他们是政府特派员,而孙永振、朱国桢则被当成了警卫。有警卫随从,必定是大官,他笑嘻嘻地说:&ldo;周先生,马上就该吃晌午了,不如我设宴请诸位吃豆花,有什么事可以在饭桌上聊。&rdo;
&ldo;那就破费了。&rdo;周赫煊也不拒绝。
众人阔步走出盐场,王德升打听道:&ldo;周先生在政府哪个部门高就啊?&rdo;
&ldo;我啊,我在空军部门。&rdo;周赫煊笑呵呵回答。他还真没说谎,严格说来,周赫煊是中国空军副总司令‐‐虽然是虚职。
王德升顿时肃然起敬:&ldo;搞嚯周先生是来自贡视察防空的。哎呀,自贡被小日本儿炸得惨啦,有时候一个月炸好几回,中央赶快派点飞机过来帮忙嘛。&rdo;
周赫煊苦笑:&ldo;重庆的飞机都不够,哪能顾得上自贡。&rdo;
&ldo;唉,那倒也是。&rdo;王德升无奈叹气。
南怀瑾不太清楚情况,问道:&ldo;成都也很少被一个月轰炸好几回,自贡这边居然被日寇盯上了?&rdo;
&ldo;自贡产盐巴嘛,你们是空军部门的,连这个都不晓得?&rdo;王德升的话里有些怨气,并没有把这几个&ldo;特派员&rdo;太当回事儿。
自贡有句话叫&ldo;不姓王,不姓李,老子不怕你&rdo;,只要不是河东王家和河西李家,任何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清朝时候叙州知府的衙内跑来自流井,想要强抢民女,结果抢到王家小姐的丫鬟,直接被打得再也不敢踏足这刁民纵横之地,知府老爷还专门派人来给王家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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