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朔力气大,任凭韶声踢打,仍然不为所动。他不顾周遭看热闹的人,将人半挟半抱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马车已经等候许久。上了马车,齐朔松了对韶声的桎梏。马车就是最普通的马车,车厢狭小,处在这片逼仄的方寸之间,韶声与齐朔挨得极近。于众人之中时她不觉得,此时才真正感受到畏惧。她本以为自己并不怕他,也不怕死。常人见天子,尚且畏见天颜。更何况她这有罪之人?还敢大言不惭地跟他叫嚷王法?分明他就是王法。“知省呢?”韶声将自己缩进角落,小声问,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抖。“他叫知省?”齐朔并不理她,却反问道。“扑通”一声,韶声曲身跪在齐朔身前:“他真是你的孩子。求你放过他。”车里铺了软垫,跪下时并不如想象中的疼。听不到齐朔的回答,韶声又将额头重重磕下:“罪妇形容粗鄙,自知冒犯天颜。可稚子无辜,求陛下开恩。”在她的额头将要落地时,一只手托住了她。齐朔抬起韶声的脸,用手指轻轻揩去她眼下的泪痕。而韶声仍在哀哀求饶:“知省当真是你的孩子……四邻皆可为证。我,我未曾许诺他人……”说时,她又想到,禄城这里的邻居,只能帮自己解释在禄城的经历,并不足以打消齐朔的疑惑。心中不禁悲凉更甚:“罪妇自知己言无信,且此间种种罪愆,皆由之于我。而陛下乃圣君明主,不会无辜迁怒。万望陛下网开一面,留知省一条活路……”“唔唔!”韶声话还未说完,却有柔软的东西封住了她的口。——是齐朔的嘴唇。他先是重重地碾过,甚至用上了牙齿撕咬,却突然又变得小心轻柔。从韶声的嘴唇,吻到了她的脸颊,吻去了她面上残留的泪痕。他将她紧紧禁锢在马车的角落,低声说:“真真从来都相信小姐。知省的名字取得很好……多谢小姐。会有人领他回家的。今日是小姐在槐花巷的家,之后便是我们的家。”声音有些沙哑,韶声仰头望去,还能望见他眼角的薄红。“真真不会再让小姐吃苦了。”他又说。齐朔也哭了吗?他竟也会流泪?家,什么家?韶声一时怔然。齐朔仿佛清楚韶声所想,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笑着看她:“真真一片痴心向着小姐,才不是小姐这样的负心人,将我一弃便是七年。小姐弃我七年,我便做了七年的鳏夫。”“多年前我送给小姐的那套衣服,还留着,只是送给小姐的。”“小姐永远是我的妻子。”竟将他最郑重的承诺,藏在了这番矫揉造作,故作姿态的调笑之中。——他要韶声做他的皇后。“小姐还在害怕吗?那我说得再清楚一些——朕即立柳韶声为后。”齐朔抱着韶声的手臂收紧了些,“真真把小姐讨厌的人都杀光了。方必行、何泽生,哦,还有你最讨厌的柳家人,除了你兄长,他们全死了。再也没有人会碍小姐的眼了。”可你还杀了更多人。何泽生,柳韶言,他们也不一定就该死。韶声一想到这些,便觉得浑身发冷,颤抖的身子不禁蜷得更紧。“或者小姐嫌我杀孽过重?真真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尽可以拿回去。”齐朔亲吻着韶声的头顶,“但真真从不后悔。只有该死的人全死了,才能有如今景况。”韶声终于忍不住要辩,抖着嘴唇说:“难道不是?平丰年间,禄城死的都不是人?”齐朔:“真真问小姐,小姐当过监粮官,见过衣着褴褛的佃农,小姐当时,难道不是对支使他们之人气愤至极?如今难道不气愤了吗?”韶声不假思索:“当然不是!”齐朔:“我看小姐已经不气了。如今他们是弱者,小姐便同情他们。小姐你自己说过,方必行这种文士,吃喝受人供养,又不许供养者过得好,难道不该杀?杀不干净,难道让剩下人写文章来骂我?”在这个问题上,他一步不退。“我知道小姐同情弱小。小姐也知道,真真最会在小姐面前扮弱小。”“可真真不愿扮。”“小姐想听什么,真真从来都说实话。”齐朔执起韶声的手,放在心口。“真真就是想让小姐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到底是什么人。”“小姐害怕也不要紧。因为小姐没得选。”“小姐生来就要做我的妻子。”“我的皇后。”韶声又愣住了。手掌下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她的指尖如同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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