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个答案,苏夫子突然犀利地问道:“子曰:‘丧,与其易也,宁戚。’是说丧事办得周到和顺,却感受不到失去亲人的哀痛,这如何能算是合礼?父母去世,子孙悲痛逾恒,心力交瘁,无力亦无心顾及丧事是否办得圆满,只有无尽的哀愁,这样才是丧礼的根本。父亲死时你不哀伤,可以当作你还小不知事,可是你在祭拜父亲时却也没有任何哀痛之情,那如何算得上孝顺呢?”这个问题显然是刁难了,安硕与唐汐知听得目瞪口呆,安硕想要出言替安槐辩解,一时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急得跳脚,还是唐汐知暗中拉了拉他,要他听安槐怎么说,因为安槐听完苏夫子的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为难,仍然非常沉着。“夫子,父亲办丧事那时我年幼无知,自不知何为礼,夫子可以说我不守礼,却不能说我不尽孝。孝道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孟懿子与孔子问孝,子游子夏与孔子问孝,孟武伯与孔子问孝,孔子都给了不同的答案,夫子说的在祭拜时哀伤哭泣只是其中一种孝的方式,却不代表适合我。“孔子也说了,‘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我父亲生前希望我们做个正直无欺的人,孝顺母亲,我自认做到了父亲的期望,那么是不是也是一种孝呢?”苏夫子眼中微微浮现笑意,他似乎真的低估了这个孩子。“那么,你怎么确定你父亲会承认你达到了他的要求,不会认为你不孝?”安槐想了想,摇了摇头。“未知生,焉知死?”这句话也是孔子说的,指的是人生的道理都还没能完全了解,又如何去了解死后的事情,安槐如此回答十分巧妙,既然焉知死,那么安父认为安槐孝顺与否又有谁知道呢?所以苏夫子所问的问题,根本连他自己都答不出来。听完他的说法,苏夫子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收你这个学生!如此天赋我平生未见,居然还是自学的,如果未得教,让你蒙尘埋没,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安硕兄弟与唐汐知听了大喜,奉上束修后,安槐立刻行了拜师礼,而后向苏夫子的书僮问明入学日期等种种事项,拿了苏夫子的推荐函,夫妻俩便带着安槐到县学报到去了。出了县学后,只剩夫妻两人,安槐是得留在县里了,幸好安硕也在县里工作,倒是可以照拂一二。“只是我们兄弟俩都在县里,你又忙着茶园里的事,需要山上与县里两头跑,剩娘一个一人该有多孤单啊。”安硕叹息道。唐汐知与安大娘关系越来越好,也有些不舍。“不如我们请一个婆子到家里去?一方面与娘年纪相近有话说,也能照顾娘的生活起居,替她做些杂事,让她不那么累。”安硕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娘一个人我不放心。”“好了,安槐的事情解决了,那我的茶行呢?”唐汐知心知他伤感,干脆转移话题,想引开他的注意力。在这歙县混得久了,安硕也算是地头蛇,而且他还有王府的资源,当然是将事情都丢给他处理。幸好他人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办起事来却很细心,在替安槐找好夫子的同时,也早就看好了茶行的地点。安硕懂她的体贴,也振作起精神,笑道:“我替你找的店面在歙县西南,离王府往西大概距离两条街的地方,原本是米店,但东家的儿子考上进士,分发到北方去当县令了,所以东家便想急着将店铺卖出去变现,我五十两就拿下了。”“哦?离王府西边两条街的地方……似乎并不是个热闹的地点吧?”唐汐知一针见血地道。“我想你开的是茶行,而且针对的客人是权贵富贾,应该会想要清幽一点的地方,显得高雅,总不能找个闹哄哄的市集,把格调都拉低了。那店铺四周都是有些地位的人家,茶行夹在其中反倒显得突出。”安硕耐心解释着,“再者那店面不大,但以前是粮铺,仓库倒是不小,后头还有个小院子可以住人。店铺请的人都是住在县里的,不需过夜,所以你不在县里时我偶尔可以去替你看看门,你若留在县里过夜,我也能去陪你。”“这才是你想要的吧!”唐汐知不客气地点了下他的额头,斜睨他一眼,娇笑道:“死相!”安硕笑得傻气,却也带着点苦涩。“我也只能替你看看门,否则还能做什么呢?你与安槐都有着远大的志向,努力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只有我一直裹足不前,只能在王府卖卖力气。”唐汐知有些明白他的自贬,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这种心态并不是短时间能扭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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