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陈放接电话的手依旧是抖的。他性子急,那边侯亮亮每抽抽一次,陈放心都能提到嗓子眼儿,一个电话打下来,急出他满嘴水泡。顾翌安主刀,他既担心,也放心。毕竟易地而处,摊上这样的事没人会不慌,但没有谁比得过顾翌安冷静,也没有谁能比得上顾翌安沉稳。陈放想不出来,至少他做不到。何况顾翌安有着他们医大公认的最适合拿手术刀的手,论及技术,即便是用左手,顾翌安也绝不会比俞锐差半分,下刀只会更稳更精准。航班落地,行李没放就直奔医院,到了以后,陈放没去监护室,先去了桑吉院长的办公室。俞锐倒下了,医援活动还得继续,该安排的工作还是得安排,毕竟八院近五十号人都还在这里等着。本来这次藏区医援以神外为主力,负责人也是俞锐。出了这样的意外,俞锐短期不可能恢复过来,顾翌安也得退出,八院神外那边人手紧张,暂时抽调不出多余的主任副主任过来支援。于是综合考虑之下,陈放和桑吉院长一致希望由苏晏跟科里来的吴主任一起,临时接替俞锐,带领大家继续按原计划出发,明日便启程前往藏北牧区。侯亮亮哭了一晚上,眼睛肿得跟核桃似地。医援他已经无心参加了,办公室里出来,他一直跟着陈放说是要留下来守着他俞哥,哪怕是盯着监护仪,或者帮忙跑腿拿药送报告都行。上班时间走廊人多,陈放把他拉进消防梯,跟他说:“医援你俞哥肯定是去不了了,但你该去还是得去,科里吴主任还在,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需要你帮忙。”他俩就在楼梯角说话,四周很安静也很空旷,说话声音大了都带着回响。“记住,你是医生。”陈放沉下声。“可是,俞哥他”侯亮亮还是担心,不停地用手背擦眼睛,情绪怎么都压不住,搞得陈放眼睛也跟着红了。缓过鼻间酸涩,陈放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道:“放心吧,有顾教授在,你俞哥不会有事,一点事都不会有。”别的再没多说,陈放拉开消防门,大步就往监护室的方向走。他人还没到,远远就见感应门滑开,护士举着输液瓶,两名护工分列病床两侧,正推着俞锐出来往外走。“什么情况?这是要去哪儿?”陈放微怔,而后快步过去拉住顾翌安。顾翌安抽回胳膊,语气毫无起伏:“转院,回北城。”他跟着病床,脚步疾速没停,目光也始终落在前方俞锐身上,很快就把陈放甩在身后。安排医援工作是其次,陈放来这边主要的目的,其实也是想问问顾翌安,用不用给俞锐安排转院。不过48小时没过就转,陈放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他急忙追上去问:“能行吗?从这里回北城可3000多公里,路上至少两天一夜,师弟能撑得住吗?”“留下比转院更危险。”顾翌安冷声道。陈放停在原地,张了张嘴。滚轮声越来越远,门诊大厅人声鼎沸,小护士单手拉着床头在前面开路,嘴里不停大喊着‘让一让’。恍惚一瞬,陈放蓦然回神,赶紧追过去。他说得没错,从这里回北城最快也要三十多个小时。俞锐还处于昏迷状态,路上但凡出现点意外,情况可能随时恶化。但顾翌安等不了了。术后复查出来的片子他看了又看,最后发现,在俞锐的脑干上方还有一处很小的出血点,位置极其凶险,目前只能保守治疗。可一旦开始大量出血,俞锐势必得接受二次手术。而要在这个部位动刀止血,为了保证不伤及神经血管和各项功能区,手术就必须在核磁手术室里进行。藏区医院条件有限。跟八院比起来,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别说核磁手术室了,单就普通的ct室,甚至术后护理的差距也是巨大的。顾翌安没得选,也不可能就这么干等下去,只能带着俞锐快速转院。当然,他也不是盲目地转。回程线路他早就定好了,从藏区出发,沿途经过江北和宁安,最后才到北城。临行前,顾翌安还联系了江北军总院和宁安仁外医院,请求对方保留绿色通道,只要俞锐的身体指征出现变化,他们就立刻终止行程,直奔最近的目的地。好在路上一切顺利,除了舟车劳顿的疲乏,期间并无任何意外发生。为了赶时间,前排驾驶位和副驾驶坐了两位轮换开车的司机。后面的急救舱里,加上昏迷的俞锐一共四个人。陈放也跟着上了车。以备不时之需,同行还有一名急救员。透过观察窗,陈放好几次叮嘱司机,注意平稳行驶,一定不能颠簸,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主要是稳。长途路远,他歪在椅子上多少还眯了几个小时,顾翌安始终看着俞锐,不时地用棉签蘸水润湿俞锐的嘴唇,全程基本就没闭过眼睛,最后熬得下巴全是清茬。饶是早已做过心理建设,陈放依旧不忍看。因为呼吸道闭塞,早在手术前俞锐就做了气管插管,手术后他头上不仅缠满了绷带,还外接了两根透明管引流。不止这些,他身上穿的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露出来的皮肤表面到处都是挫伤,监测仪连接的各种细线管子,一路延伸进他的衣服,光是看着就叫人难受。车里很吵也很安静,只要没人说话,急救舱就跟监护室一样,监测仪发出的‘嘀嘀’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车进北城高速已是第二天凌晨。夜深以后车流渐稀,窗外是沉寂冰凉的夜色,车舱顶灯冷白的光线明亮而刺眼,直直落在俞锐毫无血色,半边颧骨肿胀淤青,半边挫伤血痕遍布的脸上。除了管子绷带,剩下的哪哪儿都是伤,不细看,甚至连人都认不出来。这些年朝夕相处的亲师弟。俞锐每天泡在医院,不是手术就是门诊,连家都很少回,就跟铁打的一样,哪怕生病都仅有上次发烧那一回。眼前的俞锐,陈放根本看不了,每看两眼,喉咙就哽到不行,立马就把头给侧开了。原本是打算去东院的,那边人少安静,还在杏林苑旁边。但车到临安路,急救舱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变化的‘嘀嘀’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陈放目光扫过监测仪,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颅压怎么升这么高?血氧也在往下掉?”“gsc4,瞳孔不等大,对光反应消失。”顾翌安握着瞳孔笔已经在检查,“应该是那一处出血点突发急性出血,来不及了,不去东院,直接回西院。”陈放一听,立马通知司机调头。他们所在的位置卡在临安路中段,去东院旧城区还得半小时,去西院往回走最多不超过十分钟。为了节省时间,陈放一个电话打回科里,立刻交待值班医生联系手术室,并火速赶到大门口原地待命。路上车少,司机开得也很快,电话刚挂断没两分钟,他们连人带车就已经到了。吴涛和钱浩领着好几名护士严阵以待地守在大门口,车舱门一开,顾翌安躬身下来,冲他俩快速说道:“不用去影像科了,去核磁手术室,片子直接到手术室里拍。”“好的,顾教授。”钱浩点头应声,拉着担架床往里冲。顾翌安正要迈步上台阶时,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踩空没站住,幸好陈放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还行吗你?”陈放看他面色苍白,实在有些担心,“不行就别硬撑,换个人主刀也行。”“不用,我可以。”顾翌安摆手,接着便大步跟上去。事实上,顾翌安已经不吃不喝连熬了好几天。他失血过多,腿上还有伤,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就靠挂的几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吊着。可即便是这样,俞锐的手术,他也必须亲自上。别说二次开颅,出血点还靠近脑干,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脑室外引流,他都不会交给别人,把俞锐交给谁他都不会放心。不过相比上一次,这次的手术明显波折了许多。术中俞锐的生命体征起伏不定,清除血肿时,出血也凶猛,血压血氧不停地在往下掉。其他人大气不敢喘,面色凝重到后背发汗,他们都是神外手术组的,面对手术台上的俞锐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巡回护士跟器械护士中途甚至好几次没忍住掉眼泪。所有人都在揪心,唯独顾翌安,眼睛紧盯显微镜,连一丝表情波动都没有,自始至终稳到令人惊叹,也令人折服。二次手术结束,俞锐直接被送进神外重症监护室nicu,由科里姜护士长亲自带人监护。术后ct一出来,吴涛立刻拿到nicu办公室。片子挂在观片灯上,除了顾翌安,陈放也在。工作这么多年,他们阅片无数,这样的片子只看一眼,心里就能得出个大概。顾翌安的手太稳了。手术难度陡然上升,入路狭窄,位置还极其凶险,但血肿清楚依然很干净,中线结构恢复居中,没有伤及周围神经组织,更没有累及脑干。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俞锐出现了一过性血压不稳,体内血红蛋白也偏低,只能不停地输送冰冻血浆调整。人也还是昏迷的。从事发到现在,整整三天两夜过去,俞锐连一次都没醒过,始终在昏睡。藏区省道303连环车祸事件发酵得很快,由于医护人员赶赴及时,事故现场百余人全数脱离险境,无一人死亡。本是皆大欢喜的结果。然而,山体滑坡却导致救援医生重伤不醒,当地新闻一出来,无论网民还是记者无不揪心好奇,想要了解受伤医生此时的情况。于是热度高居不下,各大媒体持续跟进,转回北城第二天便有一家网媒将俞锐的名字爆出来。甚至还有记者带着摄影师赶到八院,说是想要了解俞锐的治疗情况和恢复状态。新闻配上照片传得满天飞,赵东人在车上,正赶着航班要出差,结果在机场看到新闻,当即改了机票跑回来。西院和东院不同,监护室是全封闭的,外面的病人家属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除非进入监护室外面的办公区。赵东进去的时候,张明山和钟烨也在,俩人都穿着白大褂戴着消毒鞋套,并排站在门口,也没进去,就透过一门之隔的玻璃窗往里看。钟烨手揣兜里,脸上表情紧绷而严肃,始终没出声,倒是张明山走之前,叹息着长长地‘唉’了声。这声‘唉’让赵东心都凉了半截。鞋套都没穿好,他猛地抬起头,眼见顾翌安从里面出来,赵东两步过去,攥住顾翌安手腕就问:“我锐呢,顾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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