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能到顶楼来一下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落款是古湘的,这个号码只给我的手机传过两条简讯,第一条是让我去医院她的病房找她,当时我让她把病房号发给我,可是她根本就没回过我,最后还是我去医院服务台把她的病房号问来的。那时候我还以为这个手机号不是她的,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我回的简讯,然而当今天我从这个号码收到第二条简讯的时候才确认这确实是她的手机号,如此看来,她那时也许是故意不回我的。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原来古湘真的回来学校了,我在心里默默猜测古湘这次找我去的目的。上一次我找到她,她明明忧郁脆弱却还要装作凶狠阴毒的样子,让我在她的身体状况和交待的一切事实之中放弃了陈逸。那么这一次她又要告诉我什么,难道在陈逸完整彻底的摊牌了之后,这整件事情还有什么难以想象的颠覆秘密或是没有抖落干净的细节?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她的病,不管事实上她是不是真的跟医生诊断然后又由陈逸告诉我的那样已经无恙了,我都告诉自己不能刺激到她。说得难听点,我如今对她更是顾忌了,毕竟一个正常人的疯狂到底是有限的,然而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有时根本是控制不好自己的。
我一边再次提醒自己等下要克制自己保持平和,一边继续上楼梯,越往上人就越少了,不过不管人有多少,都各顾自己的,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一个穿着初一校服的却经过了初二初三的楼梯,毕竟我并不是什么起眼的人物,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现在有人认出我冲过来问我去干什么,我反而会更为难。
从五楼开始,寂静就成了主导,初三的教室在四楼,所以再往上就是一些画室书法室之类的副课教室,现在是中午,不可能有人上来上课,当我独自路过这些楼层之后只觉得陡然有些害怕了,刚才的心情没在人群里,无论多么大的恐惧都没法挤出重围膨胀开来,而现在步履踏在这种脚步声都会被放大三倍的地方,空灵的脚步回声正好与内心里那点正被无限放大的不安稳稳当当地呼应住了。
楼顶要从七楼的铁门出去,上一次被虞天神的消息刺激到,一鼓作气跑到顶楼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一次怀着惴惴不安来得气喘。前次来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铁门上的铁链只是个虚假的桎梏,只要把那绕得煞有其事的铁链拿下来,任谁都可以进去。
而这次似乎根本就不用去拨动铁链,我到的时候已经看到铁链被整个卸下来扔在了一边,铁门虚掩着,微弱的光线从门的缝隙里形成一面半透明的光板,我望着光板里的灰尘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要推门进去。古湘应该已经等我很久了。
天台的气味比上一次还要糟糕得多,除了霉味之外还稍稍带了点刺鼻的味道,那种味道熟悉得让人想要拔腿就跑,然而在看到站在铁丝网前浑身湿透的古湘,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古湘你……怎么了?外面也没有下雨啊。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忽然苍凉一笑,轻轻扣动了手里的打火机,然后那场火卷着浓滚滚的烟一起烧到了我的心里,想要把我的心肝脾肺肾,还有那股愚蠢可笑的对未来的渴望,都一同烧成散在风里遭人嫌弃的灰烬。
古湘整个人被包在火里,她温柔水润的杏眼,她白皙细腻的皮肤,她高挑婀娜的身材,全都被是非不分的火焰戏谑般地凌迟着,那些火焰直直往上张扬想要把天空都烧出一个窟窿。天台开始发出更令人恶心的味道,并且那味道远远不像是鼻子能接收到的,它像是扒开你的脑子,把所有的臭味都灌进你的嗅觉神经里,让你最近最快最深刻地嗅到死亡的糜烂气息。
几秒之后,那团火焰里突然之间传来让感人肝胆俱裂般撕心裂肺般的惊声尖叫,这说来太讽刺,死亡于任何人都铁石般公平,那声音让人完全分辨不出来来源于哪个美得惊世骇俗的女生。她从刚开始站得笔挺地状态撞到了铁丝网,然后那个火球又开始在地面上无规律地翻滚,惊叫。
我该怎么办?找就近的水源来扑灭她身上的火吗,可是火团里那渐渐变得焦黑的生命还能救回来吗?救不了她,我又能怎么救自己?逃跑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照常邀请刘珊珊,告诉她我和陈逸之间的爱情故事,照常举办生日会,跟陈逸告白,忽略刚才发生的意外,按照原先的流程走一边,就真能不偏不倚地幸福了吗?或是我要现在去告诉校长,说我只是发现古湘**了整件事与我无关吗?
我的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的结论和方案,理智在救古湘与明哲保身之间不断变卦拉扯。可是我该死的身体却偏偏接收不到任何大脑传达的指令,我像是突然变成了佛庙里的金身,无论来供奉的人怎样虔诚磕头或是手舞足蹈,我都充耳不闻地雷打不动。呸,我还有资格把自己比喻成金身吗?
那火浪越滚越大,古湘似乎是把天台的地上也浇上了汽油,那浓烟已经扑到了我的面上,我这才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我真希望这一步能退到楼梯边,让走不动路的我干脆从七楼滚到一楼,全身粉碎性骨折也好,大脑受损了失忆也好,我现在被格式化了到人类最原始最自私的心态里。什么青春,什么爱情,什么憧憬,什么虚幻,这都是建立在象牙塔之上的虚幻的梦!可是现在我真的把火玩出来了,这件事情我已经承担不起了!
——快跟我走!
惊措之间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忘了分辨这个人是谁,他带我走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根本没有胆子去猜了,无论我猜什么都是错的,我什么也猜不中,这个世界上所有正在发生或是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像是打湿了的肥皂,一次次在我要发力握紧的时候滑了出去,我仓促地跑过去捡,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现在不想要真相,更不想要预知了。抓着我的手的这只手越来越大力地把我往楼下拽,我一开始被拖了几步,随后脚才恢复了功能开始跟着跑起来,这只手太大,手心里布满了汗,我却感觉不到人体的温度,那手极其嶙峋,关节像是裸露在皮肉外一样硌人,我像是握住了一把骨头一样感觉到阴森和俱怖。我跟着他越跑越快,有好几次差点要摔下了楼梯,又一跃好几阶地恢复平衡地跑着。
我这时抬头看了一下,从那人凌乱的发型间认出了他是张孟轩,然后大脑又重新跌进了浑沌。我只能看见张孟轩发白的校服在我眼前遮蔽了一整个视线,我没有想过来把我从那里带出去的人会是他,或者说,我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救我。我刚才差一点就要有扑到火团里与古湘一起被烧死了事的颓败念头。
我突然觉得也许上天派张孟轩来救我,是自私自利地为了这篇狗血文章的前后呼应。我想起去年的七月,张孟轩也是这样蛮不讲理地把我抓进了陈逸的世界,那么现在呢,他要把我带走了吗,我是不是没有跟陈逸在一起的机会了?
果然,那种不美好不可爱不善良的歹念又像一只横冲直撞的麻雀冲破了我的心壁,又一次像一块魔术师用的黑布盖住了我,再次揭开的时候变成了面目全非的不该出现的心思,我竟然还想着要跟陈逸在一起,即使从张孟轩不温柔的跑法里,我已然感觉到了迟早要在陈逸身上出现同样情况的疏离和埋怨。
张孟轩带我跑到了一个音乐教室门前,然后猛力一下甩开了我的手,像是把一袋用黑色垃圾袋包着的垃圾丢近回收站一样不留余地得决然。我被撞到了墙壁上,刚要起的一点愠怒又被记忆中的火烧了个精光。张孟轩也没什么动作,靠着墙大口喘气,又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顾杳杳,你到底对古湘做了什么?
变了,一切都变了,张孟轩从前从不以全名称呼我,也不会以质问的语气与我对话。连他都开始怀疑是我害死了古湘,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相信我是无辜的。
我嘴巴张开又合上,手心合起又摊开,迟迟没有落下一个音节,我觉得我的喉咙还被顶楼那场火的烟雾堵着,我的皮肤上还留着火浪的温度,我的鼻腔里还存有汽油的味道,我的耳蜗里还回放着古湘**时候的骇人惊叫,我的脑子里,还镌刻着古湘扣动打火机前,那一世纪末般的荒茫一笑。我只不过逃出了那个地方,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自投罗网地跑到了一个更大的禁地里,从此我的梦里我的记忆里常驻着那场火,和那个面目狰狞的美丽女孩。
——你知不知道,陈逸跟古湘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我……小湘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
见我不说话,张孟轩自顾自地补充起他对这件事情的悲愤,他化身成为这场劫难里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一场火把古湘在他心里的位置彻底归置到了痛心疾首的圈子里。我抽了几下鼻子确定等下说出的话语不会有哭腔之后,才开口问他。
——如果我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对古湘做,你会相信我吗?
——我从小就看着她怎么一点点开朗起来,我和陈逸带她去很多地方玩,看她第一次在外面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去小卖部买冰淇淋,第一次学着陈逸拿着铅笔描摹……
张孟轩没有正面回应我,继续拿他和古湘的往事来扎我,变相着展示他对我的不信任和深恶痛疾,仿佛只要那个柔弱无骨貌似天仙的古湘回来,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推进火坑作为交换。
——你会告诉陈逸吗?
我厚颜无耻地打断他,我深知这件事情已经超越了我可以处理的范围,我顾不上所有,周全不了大局,我最在乎的只是陈逸。他闭上眼睛睫毛不安分地动了动,拳头握着敲了好几下自己的脑门,就像在等着自己的脑子掉下一只签,来引导他接下去该怎么做。然后他终于决定好了一般,睁开的眼睛变成了灰土土的陌生。
——会。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是陈逸的人。
2008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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