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她已有四尺高,仍比不过其他孩童,可他们怕她,总是躲着她走,村人也不爱打她了,她只好上山去找那些野兽,一边在生死间徘徊一边想着她。直到这年夏天,她平淡的日子突然被打破。一些贵人来了村子,穿得很漂亮,她有些激动,她想这些人或许认识她。于是在这些人挑选孩童的时候,她去凑了热闹,村人出乎意料地帮她说了很多好话,只有婆婆欲言又止,直至她上了贵人的马车都没说出什么。很奇怪,不过她很感激婆婆,这几年唯有婆婆对她好一点,所以在离开前她对婆婆说了一声“谢谢”,就是声音太小,婆婆兴许听不见。马车里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但没有和她一样衣着破破烂烂,瘦得皮包骨头,面上且有一道长疤的孩童。其他孩童都离她很远,有的沉默,有的啜泣。她不由得生出几分羞赧来,又夹杂着不安,倒不是怕被带到坏地方,而是怕见到她时会讨她嫌。如果可以,她想在自己最风光的时候认识她,起码要保护她不受伤害。路上颠簸,不少孩童被颠得吐了出来,怕挨打,又怕肚子饿,吐了的孩童将成块的浑浊物捡起来吃了,一边吃一边哭。她看着他们,一点情绪都没有,既不同情也不觉得恶心。不知走了几天,马车终于不再走了。一些高大的人将他们一个个拽出来,她混在人群里,知道其他人很害怕,可她无法感同身受。异类,她深知自己是异类。难过吗?不,她很冷漠,似乎除了那人外,再无甚能牵动她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例外。穿着华服的人在挑拣,将生得白净好看的挑出去,不知要被领去哪里,领着他们的人笑得和善却无一丁点善意。剩下的就是和她一样有些凄惨不讨喜的孩童,被高大的人驱赶着进了很小很破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口大缸,盛满了水。然后……就像是把抹布扔进去涮一涮再拎起来一样,拎到漏风的屋子前,将湿抹布随手扔进满是灰尘的霉屋子,一个接一个。疼痛让她清醒了,她有点分不清刚刚那漫长的时光是梦还是记忆,不重要,破布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也不重要,木锁砸得胸口疼痛不已依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努力活着,长大,一点点往上爬,去见她。去见她。有这个念想在,她顺利地活着,尽管每天都要被迫喝药,有时候是肝肠寸断的疼,有时候是身上布满红疹,挠一下扣掉一块皮,有时候是不停地吐,有时候烧得不省人事,有时候像是被冰雪掩埋,每天都不一样,每天都在死的边缘徘徊。身边的孩童越来越少,她见过疼得受不了跳井自尽的,也见过将自己全身上下挠得没一块好皮的,还有的逃跑没跑成被乱棍打死,太多了,各种各样的死法。死,在她眼中最是寻常。对于他们这些“药童”而言:死,是一种解脱。她很顽强,一直活着,并幸运的没有眼瞎耳聋,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毒越来越难扛。她有一种直觉,如果不去找机缘,她必是会和其他人一样根本活不到长大,她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可机缘又在哪儿?被毒折磨得昏去之前,她死死攥着木锁,又看到了她,这次有点不一样,她红润的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呢……她阖上眼。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呜呜呜,她好爱她qaq机缘出现在新一拨孩童到来之时。她所在的这一拨仅剩下她和一个男童,男童被毒哑了,好在不是瞎的,否则他难以活下去。虽然是同一拨,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但她与男童仍是很陌生。不过男童很受新来的孩童信任,他们都围着他,只有她一如既往的孤野。不,这次多了一个人。一个满脸坑洼,不剩几颗黄牙的怪老头,他瞎了一只眼,穿得和她一样破破烂烂,和她一样瘦骨嶙峋。不同的是,怪老头总是在笑,笑得很丑陋可怖,吓得那些孩童缩在一角。“呵嘿嘿。”怪老头巡视着这一屋子小娃,最终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你,打水来,给我洗脚。”怪老头命令她。她冷淡地看着怪老头,不说话也不动。“想活着吗,女娃?”亏得他能一眼看出凄惨的她是个女娃。她皱了下眉,沉默地点点头。“那就去,两天,我考验你两天,你若通过,我便将衣钵传于你。”怪老头竖起三根粗糙雀黑的手指,又伸出那一对诡异臃肿的脚。许是赤足的关系,怪老头的脚满是污泥与伤痕,且有不少叫常人看了便觉恶心的脓疮,发着黄,还外渗着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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