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低头正在翻一本图纸,倒像是在聊家常,随意开了口道:那边白日的课也没什么,还是跟我去黑河?若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在酒厂抽空教你就是,只回来晚上念黄先生的小课罢。
哎。
两个人的谈话简单,说完九爷就招呼谢璟来看图,再谈的话,却是送瓜果的人听不懂的了。
那人小心关了门出去,心里那份奇怪也淡下去不少。
实在是见得多了,都已开始慢慢适应。
如果说谢璟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平时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弱,而他们九爷也信。
比如遇到什么事,旁人还在想怎么绞尽脑汁去回应九爷的时候,谢璟已经自然而然接口,说的话,还都是九爷爱听的。
好像就他们两个人打暗语一样,说一些只有彼此能理解的话。
隔日。
谢璟跟着九爷去了黑河,酒厂里来了两位德国人,在调试酒厂的机器,一连几天都十分忙碌。
九爷有心要扶持身边得力人手,他这次从省府带来不少人,也从青河白家挑了一些还算机敏的,原本以为会从这里头找到一两个出挑的人才,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是谢璟。
谢璟像是一张白纸,又像是一块海绵,把他扔在哪,就努力吸取周围营养,成长得比谁都快。
九爷一个人忙不过来,起初是带着谢璟,慢慢的,也能放心吩咐他独立去做些事了。
谢璟认真,踏实,少年人的灵动和一份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融合在一起,再加上他和九爷之间难以言说的那份儿默契,常常让九爷忍不住瞧他几眼。
眼前的少年弯腰去跟人学调节蒸馏机器,黑发垂下来微微遮住一点眼睛,抬手擦一下额上的汗,再低头跟德国工程师商量的时候,已经可以偶尔说出一两个洋文单词,全都是机器特有的词汇。
谢璟学的很好,比他想的还要好。
数日后,谢璟得了一天假,回青河县探望亲人。
酒厂里有轮值,九爷身边也有张虎威和省府来的人,这次不论是安全还是车间生产都没有问题,谢璟回来的很安心。
他和其余轮值休假的几人一同骑马回来,这些人都是从省府而来,在这里没有家眷,在东院就停住了,谢璟没停,直接骑马回了家中。
只是家中大门紧锁,东厢房空无一人。
谢璟把马拴好,喂了它一些草料,正抓一把豆子给它添在马槽里的时候就听到小院门口吱呀一阵响动,抬头就瞧见了寇姥姥。寇姥姥看到他也惊喜极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着急忙慌道:璟儿,你可回来了,我昨日晌午就去找你,今儿早上也去了一趟,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求人找去黑河了
姥姥慢些说,出什么事儿了?
李元丢了!
谢璟捏着豆子的手一顿,皱眉道:丢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求了东院的护院帮忙?
求了,不是之前来咱家吃过饭的俩小哥,我认得他们,昨天就帮着我找了一圈,可是一直找到现在满青河县也没找见,跟平地消失了一样。姥姥心急如焚,他没拿钱,箱子里的银元也好,外头小钱匣里的铜板也罢,一枚也没少,可急死我了,他若是拿点钱跑了也就跑了,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没了呢?
谢璟略想片刻,道:我知道他在哪,姥姥你先回家去,我去找。
谢璟解开马缰绳,起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嘱咐老人道:您这两天就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这院子里住着黄先生,九爷的护卫明里暗里都会多关照一些,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您在家等我。
寇姥姥心口跳了一下,追出去两步问道:璟儿,你去哪里找啊?
谢璟道:我先去趟东院,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璟去了东院,找了张虎威那班护卫。
之前在黑河遇匪的时候,谢璟就和那班人一同出生入死,和张虎威更是有过命的交情,平日里关系一直不错。再加上谢璟虽是九爷面前的红人,但丝毫没有骄纵的架子,接人待物细心周到,他只说需要人陪自己走一趟,就有不少轮值的护卫站出来,要陪他同去。
谢璟挑了两三人,换了一身衣裳,和他们一同骑马去了东郊。
东郊穷困,但并非毫无人烟。
恰恰相反,因为临河而居,码头上不少卸货工,这里有生意,便更是聚集了不少人,三教九流都有,看着脏乱又喧哗。
谢璟在这里住了多年,自然知道这里的环境,骑马前来,不过是做势。
他带人去了戏班。
程班主穿一身半旧的绸褂,天气刚热,解开了两颗扣子,正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晃悠,另一只脚则踩扁了黑布鞋帮,趿拉着露出大半只脚。他一边吆喝周围半大孩子们练功,一边转着手上的两枚核桃,手边八仙桌上还有一把竹鞭子,已用得包浆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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