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男子长叹一声,“万物皆有灵,不可随意取其性命。”
“你既知道万物皆有灵,为何又随意夺取别人性命?!”苏灵郡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指责道。
那一掌虽没有让他受伤,但毕竟是用了内功的,他的气息多少还是有所波及。
男子眸中染异,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也不应该在这里的。”
“你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苏灵郡看着他,心中的疑问越聚越多。
男子立在雪中,静默无言,他与苏灵郡对视良久后,身影在雪中悄然褪去,如同清风拂过无尽的冰雪,冰冷中又带了些许柔软。
苏灵郡回过头,身后的老者的尸体正在随着雪落逐渐消失,不到片刻,竟然完全消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唯剩尚未干涸的血迹,斑驳的留在雪上,又与之融在了一起。
万籁俱寂,雪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的下着,似是无始无终了千年,很快,那些血迹便被一层又一层的落雪覆盖,掩埋在这苍山上,永远藏于黑暗。
“唉。”苏灵轻声叹气,他顺着男子消失的地方继续走着,双指在空中一画,一缕火焰落在他的指尖,摇摆不定,像是残烛眨眼即逝。微弱的光芒与他指尖隔了一条缝隙的距离,为他指引下山的路。
山脚下有一家酒馆,在曾经的某段时间里,他常去那里解闷,那里人不多,算得上清净,也可以让他独自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迷失。
他步伐缓慢地朝那里走去,每走一步,心中的愧疚便会像根枷锁,紧紧地勒住他,让他的久久无法平静。
雪还在天空飘着,仿佛要让所有人感受到它的凄冷,要冻住苏灵郡的骨髓,让他回想起雪地里的那张含恨而终的脸,让他忆起那场潜伏在黑暗的追杀,是如何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把苦涩悉数咽下,望着不远处的那家酒馆,玉指在黑夜中微微颤抖,想不到距离那场追杀,竟已过了八年之久。
从长安追到玉溪,他一路踏着尸山血海而来,最终是在一座雪山上了结了全胜教教主,也彻底结束了这窒息而沉闷的一年。
而那座雪山,便是他身后的这座山,让他终生难以忘怀的地方。
那时他少年得志,世人皆叹逸尘仙君的弟子年少有为,能在弱冠之年便名动万里,却罕有人知道那名弟子姓甚名谁,甚至连神祭的其他弟子也都不知世人口中的那名仙君衣钵弟子长何模样。
这也成了白素清为何选他去执行暗杀的一个绝佳理由。
苏灵郡要杀的,是一个刚从江湖问道不久的门派,他们主要以全盛教为首,把势力分散在各个地域,错综复杂,也方便与各个魔教保持暗线。
白素清权衡利弊一年之久,最终还是决定让苏灵郡去铲除这个隐藏着的忧患,只要铲除这个最大的障碍当作示威,谁又敢再坐上这个位置?群龙无首,内忧外患,剩下各门各派便自会支离瓦解。
那场长达一年的追杀,在白素清的天衣无缝的筹划下执行的滴水不漏,直至现在,除了他和白素清,便无人知晓那些门派是被何人所灭。
寒风萧瑟,苏灵郡走到酒馆门口,风灯在雪中摇摆不停,里面依旧是熟悉的人和物,熟悉到让他不禁想起在昆仑山先生抱着他围在小火炉边为他讲故事的日子,仿佛一切都是昨日之事。
“先生……”他的低喃的微叹消逝在寒风中。
即便是回到过去,也要让他回到此生最难忘的痛苦中吗?苏灵郡在白衣男子的背后驻足了片刻,随后安静坐到了他旁边的那张凳子上。
桌上放着成堆的酒坛,和一张精致的面具,男子闻声抬头,眼神只在苏灵郡身上滞留了一刻,便又端起酒坛猛喝。
“别喝了。”苏灵郡拉住他的手腕,温声道,“这酒解不了你的愁。”
“解愁?”男子放下酒坛,沉吟了一瞬,苦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才能洗清我手中所沾的鲜血,又如何才能忘记那些临死前瞪着我的人头?”
“从现在起,你不需要回到神祭,不需要回到白素清身边,方可解了你的愁。”苏灵郡从怀中抽出一方手巾递给他,“我知道你并不好受,但只有离开他,你才能永远离开这些。”
“是。”男子接过手巾,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一旦停下,那沾满双手的血便又会回来,他狠狠地擦着,像是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搓下一层皮来才肯罢休。
“够了。”苏灵郡夺过手巾,手巾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痕,也不知道对方在此之前洗过多少遍手了。
“你知道的,”男子的眸光落在他的脸上,温润轻和,“我不喜欢杀人。先生说过,医者,救人乃为本分,可我却违背了他的意思,我让他失望了……我对不起他。”
苏灵郡默默叹气,替自己斟满一杯酒,回道:“我知道。自打入了神祭,你便奉师尊之命,杀了太多太多的人,以至于你染上了嗜酒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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