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华灯初上,光朦胧地在周身笼罩一层。 时一时愣在那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似的,眼睁睁看着傅宣燎轻轻托起他的腕,颔首,用温热的唇覆上那条丑陋的伤疤,虔诚得如同吻着他毕生的信仰。 今天在医院里耽搁了些时间,下车后天已经黑了。 时走在前面,步子迈得极快,快到拂过耳畔的风都发出呼呼的声响。 身后的人也加快脚步跟上,好像自打承认输了之后,他就变得没脸没皮,做再丢脸的事也豁得出去。 临近家门口,时一面走一面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或许因为天色太暗,对了半天都插不进锁眼。 身后的人上前道:“我来吧。” 时扭身避开他,偏要自己来。 折腾一阵总算打开了,时侧身进去,反手刚要关上门,就见身后的人撑着门框,不依不饶地说:“我错了,你别生气。” 方才在车上被抓包,他也是这样回答,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时不想与他纠缠:“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傅宣燎语气肯定,“我看得出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偷亲你。” 两个什么都做过了的人讨论如此纯情的话题,气氛一时微妙,时的右手在看不到的地方握拳,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抹异样的温度。 “其实也不算偷亲。”傅宣燎想了想,补充道,“小时候摔跤或者受伤,长辈都会这样吹一吹。” “吹一吹,痛痛飞。” 念出这哄小孩般的六个字,傅宣燎迟钝地察觉到窘迫,并从中参悟到,原来喜欢一个人,除了会拥有一腔孤勇,还会滋生胆怯。 原来当初时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大张旗鼓地接近他,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担惊受怕,唯恐被他嫌恶。 这世间的情爱恩怨当真被锁在一个圆环里,无论怎么变,总会在不经意间转回原点。 而眼下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傅宣燎近乎忐忑地看向时:“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这不是时第一次听到这六个字。 刚到时家的那阵子,有次踩空楼梯磕伤了腿,被来做客的傅宣燎看到,一时找不到创可贴,他也是这样凑近了轻吹伤口,自己还是个小孩,就哄小孩般地温声说:“吹一吹,痛痛飞。” 如今再度提及,无论他是否故意,都无疑是在提醒时,眼前的人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并在用他的方式让周围的人变得幸福。 他拥有一套完备的对是非善恶的认知体系,始终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而当年一无所有的时,正是被这一点幸福吸引,放纵自己变成求而不得的偏执狂,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仿佛一只脚再度踏入泥泞,重心稍稍偏移便会重蹈覆辙,时后退一步撤离风暴中心。 “我没生气。”他坚持说,“你也没错,不需要道歉。” 傅宣燎观察他的脸色:“真的?” 时硬着头皮:“嗯。” “也就是说,下次……”傅宣燎的羞窘来得快去得更快,“我还可以碰你?” 时一愣,被这人奇特的脑回路惊到睁大眼睛。 然后才想起傅宣燎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遮掩的坦率,曾令时无比向往、现在却只想回避的坦率。 “不可以。”时断然拒绝。 “哦。”傅宣燎有些失落地说,“那我再努努力。” 说着,他松开了手。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时转身,听到傅宣燎在身后说:“晚安。” 从前千方百计索要的一句安心,如今唾手可得,时却只觉得茫然。 进到屋里,洗完澡上床,时习惯性地侧卧着,双手交叉抱住身躯。 他突然有了与人交流的欲望,或者说是希望得到建议。他摸到压在枕头底下的几封信,拆开其中一封,迎着床头灯光逐行逐字地读。 他看到李碧菡对于家庭和爱情的解释,说缘分来临的时候,无人能预料接下来是雪晴天还是暴风雨。 虽然没有找到答案,时却无端地感到放心。 他合上眼睛,告诉自己,人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只不过他面对的是一场太阳雨,先是耀眼的阳光不容他躲避,再是夹在其中瓢泼刺骨的雨,待冷气流离去,阳光又炽烈地洒在头顶。 有人在劝他放下伞吧,不要害怕,梦里的时不相信,也不愿意抬头看,还是握紧伞柄,抱住自己。 故事在那天的海上已经结束,可总有人驾着小船搅乱海面的平静,试图扭转结局。 周日傅宣燎还没走,许是又在车里凑合了一夜,早上他面容憔悴,疲态尽显,却还是在对上时的目光时笑得灿烂,轻快地道着早安。 他以为,傅宣燎应该是还没欣赏够他的落魄,毕竟当年这人曾想拧断他的手,如今得偿所愿,何不多看几眼取乐? 那便让他看好了。 反正,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这么想着,时竟觉得有些痛快,他做着自己的事,任由傅宣燎跟在后面。 去早餐铺送完成的画,准备离开时,时看见傅宣燎踩在凳子上帮着老板娘将画挂在墙上,听他和老板娘异口同声地夸画得好,连包子都画憨态可掬,跟真的一样。 去理发店剪头发,趁忙不过来的老板去另一边帮顾客染发,傅宣燎从等候位站起来,凑到时耳边说:“你不用剪短发,也很好看。” 回到家里,听到敲门声,时故意装作没听见。晚上出来扔垃圾,就看见院外的平台上摆着一个纸袋,上面硕大的一个“栗”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迎着路灯光看,不长不短的两句话。 一句是祈使栗子趁热吃,或者等下回我来剥给你吃。 另一句也是隔壁那小子总趴在窗户口看你房间,晚上睡觉拉好窗帘。 后来听说栗子被丢进了垃圾桶,傅宣燎先是黯然,旋即又露出笑颜:“扔就扔了吧,反正都冷了。” 又在时扭头走开之后没脸没皮地追上来,说:“今天是我生日,待会儿门口如果有蛋糕,能不能不扔?” 也曾在歪靠着车门上,由于连日的劳累和奔波睁不开眼,揉着额角缓解,又在时出现的瞬间,换上一副朝气蓬勃的面貌,问时有没有坐够公交,想不想试试越野。 时说不需要,他便会因为得到回答而松一口气,笑着说:“以后总会需要的。” 事实上,时并不认可那些迁就讨好的话语。 他认为背后一定有目的,却不想确认,更不想被步步为营地攻陷。 可他只能躲闪回避,消极抵抗,一面盼望着阳光晒到阴暗的角落里,一面又自甘待在原地淋着雨。 只有偶尔收到枫城的来信,他可以暂时安心地躲在伞底,多数时候关于前路的抉择,都要他自己拿定主意。 譬如这天接到来自枫城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宠物店的工作人员,说您有一只猫寄养在这里,请问什么时候来接。 时先是不解,待听说那只猫叫木木,铭牌上写的主人电话就是这个,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大约是杨幼兰和孙雁风被警方扣押,猫暂且被送到了宠物店,如今到超过寄养期限无人管问,电话自然打到了他这边。 听说这事,江雪第一个反对:“还要不要脸了这两个狗东西,先是养了个时沐把你好好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现在又留下一只叫木木的猫来烦你,故意的吧?” 时垂眼看向掌心的疤:“不知道。” “那猫还抓你,亏你命大,没打完疫苗都没事。” “杨幼兰应该给猫打过疫苗。”时说,“所以我才没事。” 对面沉吟片刻:“你想养这只猫?” 时没说话,只是突然想起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他走了许多地方,好不容易找到那只猫时,心底除了麻木的荒凉,还有隐隐涌出的一点庆幸。 又想到某天画画时,被一只猝不及防跳到腿上的猫吓到的惊惶。 “我先去看看。”时说,“猫是猫,人是人。” 毕竟有些人还不如猫,不该混为一谈。 时本想打一辆出租车,来回五六个小时车程,多贴点油费总有司机愿意跑。 可他忘了今天周日,道路交通繁忙,又逢雨天,在路口等了十来分钟,再走过两条街去十字路口等,也没等来一辆空车。 平时不爱出门的坏处此刻显现了出来,时这才想起江雪说过网上也可以打车。他一手撑伞一手按手机,雨点被风吹到屏幕上,手指打滑怎么都点不开程序。 这时,一辆黑色的路虎在路口拐弯转过来,缓缓停在时面前。 傅宣燎从驾驶座下来,没打伞,走到时跟前:“去市区?” 时摇头,继续摆弄手机。 “那是回枫城?”傅宣燎立刻说,“上车吧,我正好也要回枫城。” 时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傅宣燎一被他这么看着就没了主意,退让道:“你看现在也不好打车,不如就当征用我的车,按里程计费,如何?” 左右短时间内是等不到车了,这种时候越是推拒反而越显得矫情。时自认只是想搭个便车早去早回,没有其他想法,权衡之下便点头同意。 上车后,傅宣燎先抽了几张纸递给时:“擦擦脸。” 外面风大雨大,就算有伞身上也淋湿小半。时接过来对着脸胡乱一顿抹,扭头刚要找垃圾桶,手上揉作一团的纸巾就被拿走了,换成一条薄毯。 “盖着,身上都湿了。” 傅宣燎不慌不忙地安排着,发动车子的同时将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些,出风口也往时那边拨了拨。 或许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直到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时才意识到傅宣燎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其实也是过往的遗留习惯。 就算在他们闹得最凶的那段时间,傅宣燎被他逼得再生气,也会因为下雨走过来为他撑伞,会因为他怕冷调高车里的暖气。 风雨被隔绝在外,薄薄的毛毯将温度锁紧。时望向被水迹模糊的车窗外,很轻、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心也随着寒气排空没了依托,缓缓坠落下去。 出发时是中午,走得匆忙,上了高速傅宣燎才想起来问时吃了没有。 时怕麻烦说吃了,傅宣燎点头:“那就好。我还没吃,待会儿服务区买点东西对付一下。” 到了服务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傅宣燎买了远超一人食量的食物,鸡蛋、烤肠、关东煮,玉米、粽子、烤鱿鱼,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还装了各色饼干饮料小零食,种类之丰富仿佛把整个服务区可以吃的东西全都搬来了。 车里的味道一度无比精彩。傅宣燎虽说平时不在意饮食,但到底为了健康鲜少这样不忌口,他抽出一根烤鱿鱼在时面前晃了晃:“你闻闻,像不像高中那会儿学校门口烤串的味?” 时被迫闻了一鼻子油辣香,抿了抿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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