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臣换下衣服那位,臣也将自己的外袍留给他了。殿下若……”元承晚听着他的离奇言语,额角突突。“闭嘴!”她摁了摁额,咬牙道:“本宫倒不知裴御史身手过人,竟连私闯府宅的本事也有!”裴时行默了默。他自然听出讽刺之意。只是他眼下正是理亏,想极力满足元承晚对他的每一个疑虑:“这事其实也不必叫旁人知道。但君子修习六艺,且臣幼时……”“裴时行!”她磨了磨牙,“本宫叫你噤声。”他道是解释,可这些话听到长公主耳朵里就是彻彻底底的挑衅。元承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几欲灼烬的理智再问一声:“你这般贸然闯入所为何事,活腻了上赶着来被本宫杀头?”裴时行深深望她一眼,再次下跪,以额触地,是全然臣服的姿态。他深吸一气,趁这一口气将胸中话语尽吐:“臣知殿下怀妊,是臣冒犯殿下,犯下万死之罪,但求殿下屈尊,下降于臣。”“呕——”她吐了。男子原本就因紧张而僵直的背脊骤然变得愈发僵硬。元承晚本就怒火攻心,正是一团郁气积堵在胸腔难以抒发,又悚然被他的投体一跪惊的后退半步。一时克制不住,发了她自怀妊以来的第一声呕。没成想竟意外地达成了羞辱裴时行的效果。可她肺腑的郁气终于疏出,心气顺畅许多,也并不打算解释。“青天白日,裴卿莫要妄言,若公务这般劳心伤神,不如早日挂冠回府。”字里行间都在暗骂他白日发癔,形容疯癫。裴时行知长公主不愿承认,可他早已在第一步掀翻底牌,眼下必须一鼓作气,将这根竹子通体破开到底才好。他更为坚定地伏身:“臣身为男子,应当担负责任。”孰料这话精准踩在了长公主第二根跃然欲怒的神经上。他竟果真如她向前所料,自大狂妄。裴时行犹不自知,分析道:“臣一路跟随殿下身边二位女官,亲眼见她们绕远道至城西安济堂抓药,方子是怀妊妇人温补之药。”他敏锐地观察长公主表情。可她面色平静,眼神无波。迎上他目光时还颇有几分意趣,不露分毫真意。裴时行复又继续道:“那药若非殿下所用,独为此事特地出府一趟,便只能是买药之人自己要用。可臣观那二位女官发式,皆是未嫁之身,若真要买保胎药也不该是二人同行。”“太医署每逢十之日会为殿下请脉,只是前……前段时日请脉频繁,”哪怕那场春事已过去两月有余,裴时行还是不甚自在。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殿下因此免了二十余日的脉案。算一算,若一切恢复照旧,今日便是太医署的诊脉日。”“今日诊完脉便有抓药一事,既不是为女官,便是为殿下而取。却又不自太医署下的熟药所取药,那便只能是殿下有意隐瞒。”男子剑眉轻抬,以笃定目光直视元承晚,不闪不避:“怀妊之人是殿下,臣猜的对不对?”事已至此,元承晚已然自方才的怒意中平静下来。她闻言挑了挑唇,真心实意露了今日罕见的一个笑容。方才听裴时行于府门求见,她便隐有预感,恐怕这事瞒不了他太久。可此刻听他条理清晰地抽丝剥茧,步步为营道出真相,长公主倒由衷生出几分欣赏之意。她方才深思半日,最终决定让腹中子做她此生唯一的子嗣。她想留下这孩儿。所以若裴时行能对她孩儿的聪明头脑有所奉献,她倒是可以对他露些青眼。但即便如此,孩子的生父也不能是裴时行。因此她打算模糊月份,过段时日再去城外别苑住上。届时瓜熟蒂落,过上几年,谁会知道她的孩子年月几何。只是或许当真是今日思虑过甚,又或许是怪她昨日贪凉食了太多酥山。总之回府片刻,元承晚竟觉少腹痛感隐隐。这才有了后来裴时行所见。“裴卿果不愧美名,神思敏捷。你料的不错,本宫的确如你所言,怀有身孕。”她看着裴时行骤亮的双眼,红唇清晰吐出残忍话语:“只是这孩子如今才四十多日。”“这事怪本宫,”长公主美眸轻睐,歉意道,“你瞧,连你都会这般以为,本宫也是怕皇兄皇嫂误会,这才出此下策。”“毕竟,这日子属实赶巧了些,除了本宫,旁人极容易误认。”这话说的暧昧又直白。裴时行墨眉轻蹙,目光失礼地落在长公主的腹部。云纹腰带绣以花型繁复的缠枝牡丹,天青帛带束起不盈一握的纤腰,花结秀美。那处尚且一片平坦,什么也看不出。他眸中光色因元承晚的话语略有黯淡。却很快收拾情绪,坦诚袒露自己的真实意志:“孩儿只不过是臣以为可就此顺应名目的借口罢了。若论本心,臣心在求娶殿下。”元承晚不为所动:“本宫这孩子有父亲的,裴卿何必如此?”对决意舍弃之人,长公主向来无情。单刀直入,不留任何幻想的可能。“因为臣日夜盼念同殿下成婚。”“倘得殿下为妻,孩子自然也就是臣之子,臣愿与殿下一同教养。”他忽然想起夜宴之上,伏在她膝头百般娇缠的男伶。喉间莫名起了些热意。或许她当真没有骗他,她甚至从来不屑骗他。裴时行口中发苦,于这一片苦涩中嚼出自己的轻贱。他是裴氏子弟,是上京城中曜不可掇的清月。可此刻投体折脊,伏跪在他从前视之为轻佻、劾之以失礼的女子面前。裴时行百般求娶,再无向前的分毫轻鄙。只求她施舍些仁慈予他。跪立的清隽男子扯了扯嘴角,咽下心间酸涩,继续道:“臣自信能比它的生父做的更好。”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少年朦胧之时,裴时行亦因书中字句神动念驰,设想过夫妇之道。料想是两姓和合,如阴阳发端天地,而后育养子嗣。及至那时,他同他的妇人皆是初次为人父母,难免有生疏错漏之时,可一方有所不足,另一方便要弥补提点。二人合力,依伴扶持,亦是此生幸事。成家育子不就是如此么。“臣愿与殿下夫妇伴依,此后一路或有风波摇撼,却要相互扶持,及至我们的孩儿成人长大。”裴时行好似因自己话中之景起了幻想,目色悠远又柔软。元承晚不辨喜怒,倒是未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更何况,殿下意在无拘,却不知……能否容您孑然一身。”他在话中有意略去的两个字,他与她都心知肚明。裴时行的话音因分析政事渐渐变得冷静下来:“圣意无察,天威难测,便是当下能容,日后又待如何?”“待殿下膝下有子,若真有那一日,这一子便成了殿下的软肋,甚至会成为迫您再嫁的筹码。”他自觉这话太过残忍,顿了顿方才继续:“虽这揣测只是臣一人一心的妄言,未必就真有那么一日。”元承晚原本深沉的目色倒是因此话划过一丝波澜。她的确有过这番顾虑。皇室女同样应当担负国稷安稳之责。而历朝历代留给女人最普遍的方式,便是以身安边抚境,以婚嫁联姻做筹码,换取双方缔结新约的机会。往后便是男人的博弈,男人的功绩了。时下大周四国来朝八荒臣服,天下承平日久,外族且还翻不起波澜。可周朝之内呢。诚如裴时行所言,日后世家投诚联姻,抑或武官释权,若她未嫁,身为天子唯一的亲妹,她会被作为最合适不过的定心符,送入王侯高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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