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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第1页）

李湖随潘振承进了会所。参拜后，众行商坐在暖阁下方，或面面相觑，或悄悄观察巡抚的表情。

&ldo;说吧，本抚先听你们的。&rdo;李湖一连喝了三碗茶，抬头环视众行商说道。

蔡世文道：&ldo;往年代收或采办洋贡，时间放得很宽，通常都要拖到深秋。今年前后不到一个月，接二连三地催促，甚至还下了圣谕。&rdo;

潘有度忧虑道：&ldo;时间紧倒不要紧，问题是没有了贡品，拿什么交皇差？&rdo;

严知寅说：&ldo;末商有个主意，花银子把贡品赎回来。&rdo;

潘振承李湖同时惊愕地看着严知寅：&ldo;你‐‐&rdo;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刹住话头。

潘振承道：&ldo;李大人请先讲。&rdo;

李湖冷笑道：&ldo;严济官，你主意好啊，就依你的办。&rdo;李湖的声音突然像雷暴：&ldo;本抚责令你一手操办！筹银，赎回，限你七日搞定！&rdo;

严知寅慌忙离座跪下：&ldo;末商无能，无法完成李中丞重托。我该死，不该出那馊主意。&rdo;

李湖拍打着几案：&ldo;既然是馊主意，就闭上你的臭嘴，起来！&rdo;

严知寅爬起身，心惊肉跳回到座位。

李湖的突暴眼看着坐公堂两侧的行商，众商微垂着脑袋，没人吭声。&ldo;列位没辙了？&rdo;李湖稍停片刻道，&ldo;看来还得本抚与启官想辙。都听好了，无论本抚与启官商量出什么对策，采取怎样的行动，你们都不得背地说三道四。若有违者，我要罚他个倾家荡产，流徙伊犁！&rdo;

潘振承严肃道：&ldo;列位听清了没有？&rdo;

众行商参差不齐回答：&ldo;听清了。&rdo;

潘振承厉声道：&ldo;重复一遍！&rdo;

众行商站起来，齐声吼道：&ldo;听清了！&rdo;

潘振承道：&ldo;列位散了吧。&rdo;

公堂仅剩李湖和潘振承两人。天井口的阳光白得耀眼，广州恢复了往常的燠热。潘振承叫小山子上井水镇过的西瓜，李湖吃过西瓜，接过毛巾擦擦嘴，说道：&ldo;潘翁，同众商见过面，该敲打也敲打了。你说询商之后同我单独商量。他们没辙，想必你胸有成竹。&rdo;

潘振承苦笑着摇头：&ldo;我哪有辙？昨晚我愁得一夜未眠。&rdo;

&ldo;你愁什么？贡品是本抚主张卖的，要杀头我绝不会缩脖子，由我一人顶着！&rdo;

&ldo;这不成，李大人为十三行筹银，哪能由您替我们担罪？&rdo;

李湖满腹狐疑道：&ldo;这些天，我脑子灌满了水，老是洪水、赈灾、贡品在打转转，有些事情，我越来越费解。像这批方物，明明是你们花银子买下的，怎么就成了夷商的朝贡品？你说，到底什么叫贡品？&rdo;

&ldo;一要自愿，二要无偿，方可称得上完全意义的贡品。&rdo;

潘振承叫行役用风车朝通气孔扇风，拎着西洋马灯带李湖进了贡品库。潘振承指着码靠天花板的贡品箱：&ldo;这些箱子装的从夷商手中采办的洋货，已经拍卖筹银，全都是空的。真正的朝贡品末商没敢拿出来拍卖，不过数量微乎其微。&rdo;

潘振承搬出一只小号贡品箱，打开箱盖，取出鼻烟壶、八音盒、小圆镜、万花筒、水果刀、指甲剪、布娃娃、布白熊、玻璃杯、西洋画给李湖看，&ldo;这些贡品值不了几个银子，末商略微估算了一下，价值还不到一千银两。&rdo;潘振承最后打开一只精致的桃木盒，里面有一对珐琅彩小型钟表，李湖眼前一亮，喜出望外道：&ldo;这是好东西！是钟还是表？&rdo;

&ldo;套上表链揣在兜里就是表，把脚扳出来可竖立在桌面，就成了钟。到了准点，还会自鸣，这一对估价约一万八千银两，是东印度公司赠送的。&rdo;

&ldo;都说英夷最不服管，他们朝贡还真慷慨。&rdo;

&ldo;在商言商，东印度公司年年进贡是有条件的，当然不是指望朝廷有何赏赐，而是跟十三行有私下的交道，每年必须保证他们的商船最先离开广州，运去的中国货先到达西洋口岸就能卖出好价钱。&rdo;

李湖如获至宝抚摸着珐琅彩袖珍钟，用侥幸的口气道：&ldo;幸亏真贡品还在，我们卖掉的只是假贡品，若要追究，也会罪轻一等。&rdo;潘振承灰褐色的梭子眼满是焦虑：&ldo;不管真贡品、假贡品，没有和中堂礼单的方物，无法交差啊。&rdo;

&ldo;你怎么老是口口声声向他交差？我们是替皇上办差，皇上谕令代收西夷朝贡品，这就是西夷的朝贡品，一件都没少。&rdo;

&ldo;和中堂的礼单就不管了？您想过后果没有？&rdo;

李湖紧蹙眉头，思忖片刻道：&ldo;管，要管，就拿空箱子给他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今年勒索了一百万的方物，明年就会勒索两百万，后年还要勒索三百万。&rdo;李湖说的不无道理，十三行是地方的一大财源，全省排第一的捐输大户。李湖和潘振承虽然出发点不相同，但他们都对和珅的勒索深感担忧。

&ldo;潘翁，原来共有多少箱？&rdo;李湖望着层层叠叠的贡品箱问道。

&ldo;三十四箱。&rdo;

&ldo;四字不好，弄个二十八箱，或十八箱，图个吉利。&rdo;

潘振承苦笑道：&ldo;护送空箱进京，哪有什么吉利？不行，不行，李大人，去不得！&rdo;李湖不假思索道：&ldo;本抚去定了！其一、义卖方物是本抚下的命令；其二、你位卑言轻，本抚是封疆大吏，可以直接面圣，而不为和珅所左右。&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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