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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晚宴,阮家在大膳厅中华灯璨彩,佳肴满列,为远道归宁的阮碧罗母女接风洗尘。
吴中特产,当属莼菜鲈鱼。时节虽已冷寒,但阮家有专门在气候和暖的郊庄上开辟的菜园,平时专为老夫人供应新鲜菜蔬。
是以在这初冬,谢澜安竟还能吃到新鲜水嫩的莼菜羹。
席间,尹老夫人得知谢澜安不吃鱼虾之属,忙命铛头撤去河鲜类的菜色,换上两道陆禽肉肴。
众人皆笑说:“老太太忒也偏心了,这外孙女一回来,显见得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都不在眼里了。”
年轻时也曾扮过男装求学的尹老夫人,矜然持重地笑一笑,望着下首的小辈们道:
“等你们何时也如阿澜一般本事,再来讨我的情儿吧。”
谢澜安无奈地笑向老人敬一盏椒柏酒,劝尊长少饮,自己一饮而尽。
家宴上的融洽笑语落在阮碧罗耳中,她神色有些茫然。
这与她曾设想的场景不同。
他们发现谢澜安是女孩儿,不曾露出欷歔之色,也无轻视疏远,反而对她备加疼爱。
仿佛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个宝,只有她,是想方设法地将宝珠一层层包裹起来,使明珠蒙尘的那个人。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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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谢澜安亲自将尹老夫人送回房中,又与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解闷,方才辞出。
之后,她回到阮厚雄给她辟出来的西边庭院,请使女将外院的文士武卫都叫来,准备分派任务。
玄白等人在馆厦中也受到了周到的款待,已用过饭食,一行人穿庭过来。
唯独胤奚放慢脚步,走在众人之后,被楚堂余光看见,转眸微笑问道:“胤兄在数什么?”
胤奚心头微动,看他一眼。
楚堂此人敦朴静默,在文杏馆时,风头都被他那个喜好雄辩的师兄抢了去,并不出锋。
胤奚漆深的眼眸与那双温和的笑眼对视一瞬,上前与之并肩,眼望前头的月洞门:
“之前女郎将足下安排在士人馆,是想由你写那篇《檄庾氏文》,让楚郎君在金陵一举成名,不料却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抢了先。”
胤奚转头看着他,“觉不觉得可惜?”
他未答先前的问题,反而新抛出一个问题,楚堂耸动肩膀,露出一个随遇而安的笑容:
“我在山上跟着老师种了十多年的地,云舒霞卷日复日,自有我的饭吃,何必着急——听闻那人也姓楚,那便是本家了,也算缘分一桩。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够了。”
胤奚嘴角动了动,只是转瞬即消,心道:可惜箭杀太学生杨丘的凶手犹未找到。
堂中点着铜枝灯簇,谢澜安换了身蜜合色夹锦秋衫,繁复的头髻已被她拆散开来,用一条十锦带挽在身后,垂丝及腰,不见钗饰。
见人到齐,她指手命坐,等男女分坐两列,开始吩咐:
“玄白,你稍后便乘夜去趟吴县,夜探衙署,找一找万斯春他们失踪前,统算的田册籍录还在不在。”
外任到郡县的清田官,都是陛下与她挑选出的实干派,上任月余,不会庸碌无功。虽然谢澜安觉得他们定是在检田过程中,触碰到了当地豪绅的利益,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籍录多半是被销毁了。
但若如此,反而证实了他们的确是折在豪阀手里,毕竟山匪劫人,手不可能伸长到署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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