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等绿腰上门,她心中的?那个?小?侄子?或者侄女,已经染了?天花去?世了?,据说是个?细弱的?男娃儿,秦嬷嬷告诉她,这孩子?的?小?脚拇指上是两瓣。她娘就是那样,她姐姐也?是那样,不过她倒是没?有遗传这一点,绿腰有些好笑地想,或许这就是她们不待见?她的?原因。她娘总是嫌她像她爹,红眉也?嫌她爹偏心她,可是她们难道不知道,那个?赌鬼,其实是把她当作攀附的?筹码吗?绿腰知道秦嬷嬷的?话是真的?,想起来,本来就早产,后面又没?有奶水,绿腰悲哀地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看着孤零零的?一老一小?,破烂的?土窑,荒凉的?边疆小?镇,恐怕他们也?无法生存下去?,正好青轩也?大了?,她想开始做生意,缺个?人帮她带孩子?,不如大家帮衬着,或许都能活下去?。之后,秦嬷嬷便跟着她一路南下,她也?把家从淮南搬到了?金陵。翌日,照旧下雨。绿腰一大清早就起来,把?屋子打扫一遍,秦嬷嬷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贵客要上门,绿腰笑着说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打扫完毕又到灶房去做饭,都是当年在北地的特色吃食,这几年她们?入乡随俗,很少再吃面,秦嬷嬷看绿腰在那儿擀面,心里就更好奇了?,“难道?是有老乡要来?”绿腰笑而?不语,手里正在调拌猪耳朵肉,从竹案上抓一把香菜叶撒进去,又倒上老陈醋,还?是那句话,等着就好了。不过秦嬷嬷却看出来,她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簇新的衣裳,鹦哥绿的对襟琵琶衫,底下是条玉色的裹裙,头发难得地盘成高髻,碎发都编成小辫子环绕在堆髻旁,既艳丽又显精神?气,一看便知道是下过工夫的。秦嬷嬷心里有点端倪了?,又打量了?她一会儿,惊道?:“哎呀,沈娘子,咱们?家不会是要有新?人了?吧?”绿腰摇头,手底一双筷子轻轻下压,蝴蝶形状的面点就出来了?,她嘴角带笑地说:“旧人,很旧很旧的人。”这是什么怪话。不过下一刻,秦嬷嬷注意力就被那对彩面泥捏的糕点吸走了?,忍不住凑上去细看,口里赞叹着面点的精致,再没追着问。绿腰想幸亏秦嬷嬷不再问了?,要不她很可能?把?实话讲出来,要是说青轩父亲是她曾经的小叔子,不知道?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这样想着,竟然?泛起促狭的愉悦感?。这儿不是雍州,他们?也不是许多年前住在山野里,那对青涩的叔嫂,没有人再跳出来呼喝这儿不对,那儿也不行,那种紧绷的束缚感?,终于从她身上松懈下来。不过,秦嬷嬷是个老实人,还?是不要吓她了?。到时候秦嬷嬷问起来,她就说,织造局的严大人同她看对了?眼,不惜自愿当后爹,否则,她老人家又会替自家侄孙担忧了?,毕竟不管怎么样,血脉上都有亲疏,虽然?这几年对两个孩子,她一直在一视同仁,剩下的事,交给时间,慢慢来最好。堂外檐下,青轩青庐两个孩子都在,绿腰专意替他们?告了?假,今日没有去学堂。青轩手里握着那把?从严霁楼处得来的藏刀,正拿它削木棍,打算做一把?玩耍的弓箭,青庐在一旁穿着羊皮鞣制的小雨靴,踩水坑玩儿。青庐自己玩了?一阵,羡慕地跑过来,看着青轩手里的刀说:“哥哥,严先生怎么待你那么好啊?”“我也不知道?。”青轩全神?贯注,身下木屑已经积了?一堆,都被雨淋湿,有些顺着墙根的下水道?,流到院外面去。他们?在谢家的私塾上学,作为伴读,可以?学习经史子集,但是那些贵族子弟的骑射武功,却不允许染指,弟弟青庐倒好,本?来就身体弱,不喜欢打打闹闹,他却对这些极感?兴趣,每次下课,只能?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心里说没有心酸是假,不过他也只把?这话埋在心里,说出来白白叫母亲担心。幸亏他还?有这么一把?藏刀傍身,得不到的东西可以?自己动手。绿腰去杂货房取前几天晒干的花椒调料,结果看见两个孩子神?神?叨叨,鸦黑的小脑壳凑在一起,身上被淋得半湿。“哎!怎么在雨里!”她喊了?一声,早上起来,才给他们?换上新?衣裳新?鞋,这么不爱惜,不到天黑恐怕就要滚成花猫了?。青轩赶快把?手里的藏刀拢进袖筒中,青庐也帮着打掩护,站起来挡住蹲在台阶边的哥哥,“娘,什么时候吃饭?”“快了?,客人来了?就能?吃了?。”青轩站起来,雨中,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漆黑,“什么客人?”绿腰带笑道?:“一会儿家里有人来做客。”青轩皱起眉头,很警惕地问:“谁?”绿腰看着那张泠然?的玉白小脸,“见了?你就知道?了?。”青轩陷入沉思,“是我认识的人吗?”绿腰想了?想,点头道?:“你认识。”这样说应该也没什么错。他只要见到严二,恐怕就如照镜子一般,什么都会清晰起来,到时候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说,按照青轩这个性?子,严霁楼这个便宜爹,恐怕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不过她是不会帮他的。缺席的这些年,得由他自己来补足。看着两个孩子移到房里去玩儿,绿腰放下心来,又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天空。雨势看样子是不打算减了?。那边灶房里,秦嬷嬷喊:“粥里放不放红薯?”绿腰赶忙跑过去,“红薯不要!”她记得小叔叔不吃红薯来着,一吃就犯恶心。……檐下雨线缠绵,眼睁睁看着天色由蟹青转为铅灰,再转为暗黑,夜幕降临,绿腰等了?一天,饭菜热了?又热,结果一直都没有见人。两扇陈旧的朱门上,水珠徒劳地纷披而?下,墙下芭蕉叶积满了?水,哗啦倾泻而?出,随着入夜,逐渐感?受到一层冷意。饭菜过了?时辰,虽然?没有人动过,更多自愿在叩抠君羊武二四旧零八一久尔也成了?剩饭,大家都用得不甚愉快,大约是看见绿腰脸色不大好,秦嬷嬷和两个孩子谁都没有多问一句话,绿腰自己倒是心中生歉,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地帮大家夹菜了?。到了?夜间,她左思右想,觉得不对,明明说好的事,怎么可能?忽然?忘了?呢,小叔也没有道?理哄骗她啊。难道?是被衙门里的事绊住脚吗?按理说,遇到这样的事,他是会派人来通知一声的。想到这里,她出门问邻家借了?辆马车,把?两个孩子交给秦嬷嬷,自己披上雨衣,赶着车出了?巷口。一路冒着雨,来到提督府,大门像往常一样敞开?着,进去之后,熟识的老管家却不在,也不见严霁楼的半点踪影,据仆役说一大清早就出去了?。绿腰心里觉得不妙,又赶着马车转去织造局那条大街上。此时路上人影稀廖,往日叫卖的摊贩也没有几个,树影在夜色中颤动,织造局大门上的灯笼,映出迷离的红影。此时已经下值,那沉重的大门闭得严严实实,她轻轻叩了?几下门,只见其?中探出半个脑袋来,“你是哪位?”绿腰也只来过这个地方一次,上次进来有一位内部?的老嬷嬷引她,这回却寻不着门路,眼前这人自然?也不认识。“严大人在吗?”她小心地问。“严大人入京述职去了?。”“昨天不是还?在吗?”那人神?色一变,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今天早上走的。”绿腰还?不死心,“赵嬷嬷在吗?”她记得上次领她进来的那位老嬷嬷就姓赵,既然?她是织造局的人,肯定比自己更清楚内里的情?况,打问清楚心里也好有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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