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心里一乱,就伸手抱了抱头,花醒言温声问道:&ldo;淑儿,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rdo;
季淑摇头,说道:&ldo;没……没什么的……&rdo;
花醒言叹道:&ldo;前前后后,你也来放了好些花儿了,不过都是在你出嫁之前……你出嫁后,这笔筒就一直都是空着的,只是为父并没有想到,你回来后放的第一支花,竟然是这个……&rdo;
季淑见他神色之中有些默默然,不似是喜悦之态,就问道:&ldo;爹爹,不喜欢芍药花么?&rdo;
花醒言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季淑觉得他的双眸有些泛红。
花醒言将头转开,走开一步,才又沉声说道:&ldo;芍药花又称&lso;将离&rso;,&lso;余容&rso;,乃是依依惜别之意思,你曾说过,这花儿意头不好,故而从不曾给爹爹送这花儿的。&rdo;
季淑后退一步,手按着书桌,喃喃道:&ldo;余容?将……将离?&rdo;
花醒言却忽地又一笑,说道:&ldo;罢了,当时我笑你孩子气,如今自己竟也……总之淑儿能往这里放花儿,爹爹就很是欢喜,不管是什么花儿都好。&rdo;
季淑探手将那朵芍药取出来,说道:&ldo;爹爹,我……我换另一朵。&rdo;
花醒言伸手,小心地将那朵芍药从她手中取出来,说道:&ldo;傻孩子,别为了这些小事胡思乱想,也是爹爹不对,为何要旧事重提……唉……大概是人老了么,对着你总会想到你小些时候……&rdo;他便又是一笑。
季淑说道:&ldo;爹爹才不老!&rdo;皱眉瞪向花醒言,&ldo;爹爹这个年纪,正是时候,怎么会老,不许这么说!&rdo;口吻之中略带几分嗔怒。
花醒言哈哈一笑,说道:&ldo;好好,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rdo;
季淑低头看了看,觉得娇美的芍药也有些刺目了,犹豫片刻,终于断然说道:&ldo;我要给爹爹换一朵,不要将离!&rdo;伸手将花醒言手中的芍药抢过来,攥在手中,跺了跺脚,便往外头跑去。
花醒言一怔回头,有心想叫她一声,见她扑啦啦跑的极快,这股子天真娇蛮,不由分说之态,却是像极了那个曾几何时,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花醒言手刚招出,却又缓缓地垂下,最终只是轻声一叹,声音里几分慰藉,几分无奈,几分疼惜。
季淑一口气跑到外头院子里头,放眼看满目招展的花儿,心中急急想道:&ldo;要什么好呢?怎么芍药还叫做&lso;将离&rso;我却不知道……怎么偏偏是这个?&rdo;若不是天□花之人,早就把手中这朵芍药踩烂。
季淑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此刻太阳大了起来,晒得人浑身发热,她身上也出了若干的汗,脸上汗津津地,因在花丛之中徘徊良久,沾了一身的花香郁郁馥馥,偏生自己久而不闻其香,只是仓皇失措地找寻那一朵花。
春晓夏知两个赶来找季淑之时,便看到季淑在里头左右跑动,不时地弯腰,似乎在寻找什么,两人慌忙跑下走廊,叫道:&ldo;小姐!&rdo;
季淑见两个来了,便停了步子,问道:&ldo;栀子花呢?有没有栀子花?&rdo;
春晓说道:&ldo;栀子?有的,我记得……&rdo;夏知反应快,当下说道:&ldo;小姐要找栀子花么?这个时候还未曾开的……&rdo;
季淑瞪大眼睛,道:&ldo;未曾开?在哪里?引我去看。&rdo;
夏知说道:&ldo;奴婢记得,在西南角的翠亭子那边,有几盆栀子……&rdo;季淑心头一震,撇开两个向着西南边跑去,果然见有一座小小的亭子,里头有几盆花儿整齐摆放,其中几盆,绿叶油油,却没有花儿,只有一盆,憋着个小小的花苞,却连个花苞都是绿色的,连个绽放的迹象都无。
季淑呆呆地看了片刻,恨不得那花儿一瞬间绽放。可终究不过是妄想,冰冰冷冷看了许久,终究转身出了亭子。
季淑跪在地上,便在花枝底下挖了个坑,将芍药埋了进去,一边碎碎念道:&ldo;为何偏是将离,不要将离……我要跟爸爸永远在一起,为什么栀子还没有开花,为什么偏偏是你。&rdo;说着说着,那泪便一点一点打落下来,打在季淑沾满泥的手上。
&ldo;淑儿。&rdo;身后有人轻声唤道,季淑跪着未动,那人便走上前来,单膝半跪,双手握着季淑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抱起,见她脸上汗津津地,合着泪,一瞬间极为心痛。
47芍药:看取三春如转影
花醒言将季淑送回屋内,见她满头脸的汗,手上也沾着泥,便叫丫鬟打了水,令她坐在床边,亲牵着手替她洗手上的泥。
季淑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便缩了手,道:&ldo;爹爹,我自己就可以了。&rdo;
花醒言替她洗了一只手,说道:&ldo;你这孩子,我先前以为你长大了,便自有主张,都跟爹爹隔阂了,没想到竟还是一般的傻……&rdo;欣慰地笑了笑,又道,&ldo;只不过,以后切莫要如此了,知道么?不过是一朵花儿罢了,也是爹爹一时唠叨,多说了话,惹得淑儿伤心不高兴,是爹爹的罪过了。&rdo;
说话间,不由分说地便又替她将另一只手,细细洗的干干净净地,又说道:&ldo;你自己要学的乖着些,不要如此赌气使性子的,别人不知道,说什么都无妨了,你是我的女儿,我会不知?你那性子,外冷内热,色厉内荏,做的那些事,伤了别人对不住别人,我倒觉得高兴,只要你无事就好,只是我又知你这孩子性子犟,又爱犯傻,往往是别人不觉得怎样,你自己却无限伤心……唉,爹爹最不放心的也是这个。&rdo;
季淑先前已经没了泪,此刻却忍不住又泪汪汪地,也不敢抬头,只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抽噎说道:&ldo;我倒是希望自己永远这么傻,爹爹永远以为我这么傻,这样的话,爹爹就可以护着我一辈子了。&rdo;
世间有种种无奈之事,最惨痛的莫过于&ldo;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rdo;,如果可以,季淑宁肯自己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备受关爱的小女孩,那样便也不会走到失去或者分离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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