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微是杨氏的闺名,从前夫妻情浓时,韩墨便是这样温柔唤她。
已有很多年没听到了,有几回韩墨只在梦里这样叫她。
杨氏偏头不语。
&ldo;我很后悔,却说不出口。&rdo;韩墨病中昏沉,寻常的理智克制尽失,只哑声道:&ldo;一念之差,终身后悔。辜负了你,也断送一条人命。&rdo;
这种话他以前从没说过。
年轻的时候各自气盛,高门贵户娇妻美妾的不少,沉闷喝酒时,朋友总会劝他,收个通房不算什么。韩墨心里其实很清楚,夫妻情浓,这种事总归伤人,是他的错,也愧疚悔恨。对着杨氏的决绝姿态,却难宣之于口。且韩墨幼时读书,刀剑都没碰过,赵氏又是长辈跟前的人,做不出打杀的决断。便想着等无辜的稚子出生,送赵氏回老家,不闻不问就是了。
直到杨氏的态度毫无松动,他才慢慢醒悟,于是除掉赵氏,生平头一回手染鲜血。
回府后纵然追封姨娘,却抹不去赵氏将死的情状。
彼时他才二十岁,满腹诗书,胸怀报复。酒后一念之差,那女人纵然有错,他也难逃责任,却不得不将他的过失尽数清算到一个女人头上,亲手取她性命。
夫妻不睦,心中愧悔,韩墨意志日渐消沉,更不敢跟杨氏吐露半字,只沉浸公务之中。后来杨氏对他相敬如宾,即便有了韩瑶,也是跟惯常的官场夫妻毫无二致,她操持内宅,他忙于公务,虽也会说些贴心的话商议内外要事,却不会掏心掏肺。
就这么耗了二十年,韩墨甚至想过,那些话他能带到棺材里,余生好好待她,再不犯错就是。
然而濒死之际,却仍舍不下。
&ldo;不想就这么带着心结死了,到了那边,仍不敢见你。&rdo;他声音渐低。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腥苦的药气窜入鼻端,让人嘴里都觉得发苦。
杨氏见他又要睡去,眼角温热溢出,迅速渗入秋香色的衣襟。
她深吸口气,竭力让眼前清明,&ldo;若是这样死了,没个交代,我到哪里都不见你。&rdo;
她端坐在榻边,帮着掖好被角,盯着憔悴昏睡的韩墨。
从前觉得日子难熬,而今回看,二十年也就这么过去了。除了夫妻感情不冷不热,其实她过得还算不错‐‐婆婆固然可恨,却没能耐压制她,公公要借杨家的力,也肯容让几分,儿子成器,女儿活泼,妯娌也算和睦,待韩蛰和令容添个孙子,更有孙辈饶膝,添些趣味。
唯一意难平的,也只韩墨。
当年誉满京城的俊面郎君,温柔知意,夫妻和美,也曾羡煞旁人。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
韩墨有点转危为安的架势,让韩蛰祖孙都松了口气。
丰和堂里有杨氏在,暂且让韩征回屋歇息。韩蛰往衙署走了一趟,想着韩征昨天的颓丧模样,有点心疼惯于言笑不羁的弟弟,顺道去买了几样他喜欢的糕点吃食,拎着回府,前往韩征住处。
韩征站在朝西的窗边,夕阳挑在山头摇摇欲坠,给他身上镀了层猩红般的光。
韩蛰进去时,就见他保持这姿势,不知站了多久。
看了半晌,韩蛰才开口,&ldo;二弟。&rdo;
韩征仿佛没听见,仍手扶窗沿。
&ldo;二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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