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洲将手背贴在脸上,想要将这种难堪的热意压下去。当他坐在客厅里把一盘水果吃得七七八八,周渺也换好了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郑平洲旁边,眯着眼睛道:“你这坏小子,都不给你哥留点。”周渺翘着脚,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随手拿起郑平洲搁在一边的叉子,就要叉水果吃,却被郑平洲一手压下:“……要不,我给你再拿个叉子吧。”周渺拂开了郑平洲的手:“你怎么学得跟个小姑娘一样,我又不在意这个。”他用了郑平洲的叉子将剩下的水果吃完,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这才想起来问郑平洲来找他什么事。郑平洲难得地吞吞吐吐了起来:“周哥,你懂……你懂什么是爱情吗?”周渺眉头一跳,接着他了然地笑开,饶有兴趣地歪着头问:“哟,我们家小平洲,这算是情窦初开啦?喜欢上哪个女生了,快跟我说说!”“没有!”郑平洲连忙否认,脸上却掩不住热气的翻涌,“就是今天上了生理课,老师说两个人要有爱才能占有……可是他却没有讲,到底什么是爱。”周渺笑得眼睛弯起来,眼底的温柔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叫郑平洲几乎溺毙在那里:“爱这个东西呢,怎么来的,到底又是什么,这是没正确答案的。但要说我的看法,我更喜欢把它叫作思念。”“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日夜思念他的,无论是早起、吃饭这些生活琐事,还是看见一片月色、一枚落叶或是一阵轻风,都会难以遏制地想起那个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总很快似的,而分开的时间会被思念拉得无限长……等你有了这样一个思念的人,你就会明白,什么叫爱情了。”后来,郑平洲的确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种彻骨的思念在他去美国的两年里,思念就像是疯长的藤蔓,将他那颗有限的心全部占据,让他浸泡在苦涩的汁液中,安静地腐烂。他想,思念一个人原来是如此可怕的事情。但爱不是。爱周渺,就更不是了。喂龟江远的大嗓门无情地打断了郑平洲的回忆:“那你就打定主意要拍这个?”“嗯,我觉得题材没问题,应该也是好拿奖的。”郑平洲摩挲着他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角的本子,“就是剧本有的细节还要再磨一磨。对了,你给云容工作室那边打个电话,和他们家选角的吴导约个时间,我想见他一面,聊聊选角的事情。”江远知道郑平洲是渴望拿到那三座奖的,虽然《七月夏》入围了主竞赛单元,但是以郑平洲的资历,今年应该也就是陪跑了。郑平洲有野心,渴望成功,这不是什么错事,只是江远不明白,郑平洲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为什么一定要急在这一时,好像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一样……这事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但都没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两人又坐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剧本,交换了一下意见,郑平洲也有些累了,他刚站起来想到外面去走走,就听见办公室里有个同事兴奋地叫:“哇!下雪了!”郑平洲愣了一下,走到窗边,远眺而去外面的天空阴沉而灰蒙,像是在平日的天空上罩了一层灰色的棉絮,从里面不断抖落下细碎的雪片,在每一处屋顶都盖了薄薄的白。下雪了。这是b市今年的第一场雪,它来得悄无声息,却又下得这样不遗余力。玻璃上晕出一片朦胧的水雾,郑平洲盯着它,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离窗户太近了,让鼻息喷到冰冷的玻璃了。郑平洲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初雪,就好了。周渺走的时候有专门嘱咐过他家的保姆吴姨,一周里至少去他公司旁的小公寓内打扫两次,并且给他在公寓里养的乌龟喂食。但是在周渺走的第二天,郑平洲就接到了吴姨的电话,说是她家儿子把腿摔断了,她必须回老家一趟,因为不知道周渺在国外用的号码,联系不上他,就只好来向郑平洲请假了。郑平洲原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隔天突然想起来周渺那栋公寓里还养着一只乌龟,于是连忙买了些鲜虾拎了过去。这栋公寓是周渺买来备用的,有时候他不想睡办公室了,又赶不及回家,就会到这间公寓里过夜。门是设的密码锁,周渺懒得想新密码,干脆设得和家里的密码一样,郑平洲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但当他看到门口那双带半融雪水,明显主人并非周渺的皮鞋时,他眸子缩了缩,无声地捏紧了手里攥着的塑料袋。他脱下靴子,一路走进客厅去,见到了正在茶几处翻找东西的梁嘉言。郑平洲将手里的袋子往旁边重重一丢,虾肉触地发出一声闷响,明显也将弯着腰的梁嘉言吓了一跳。梁嘉言转过身来,见到一张冷得能掉冰碴的脸。梁嘉言:……他又怎么惹到这位小祖宗了??动物的本能感知让梁嘉言顿感背后发凉,不由倒退一步,与郑平洲拉开了些距离。他虽然神经大条了些,但郑平洲丝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厌恶,他还是能察觉到的。他也不知道怎么郑平洲打从见他第一面起,就一直对他抱有敌意……他明明每次都尽量用很友好的态度和郑平洲沟通啊!“你怎么在这里?”郑平洲的声音很冷,眼睛里却燃着一簇火。他的鼻尖耳廓还带着点儿在外面被冻出来的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眼尾都晕出点红意。“我,我来拿东西啊。”虽然郑平洲比他岁数小,但梁嘉言看见他还是发怂,怕郑平洲以为他是乱偷东西,连忙补了句,“周哥要的!”他一时情急,又想说周渺,又想着该说你哥,没想到说瓢嘴竟然说成了“周哥”。这可实在是弄巧成拙了,将事情向不可控的地步引去,简直就是一脚踢碎了摇晃不定的醋缸郑平洲费力地吞咽着喉咙里的酸水,愤愤地想,周渺要拿什么东西,竟然不叫他的合法伴侣,而是叫这个小情人帮他拿?周渺竟然这么相信这个梁嘉言?竟然喜欢到这个地步?难道他才是外人吗?还有,凭什么梁嘉言也能叫周渺“周哥”?他还以为……他还以为,关于周渺的事物,总有一样,该是他独占的。郑平洲想到这,一股酸苦之气在嘴里飘散开来先是虞闻,再是梁嘉言,以后还要有谁?他一扬手狠狠地拍在木柜上,练过柔道的人力道简直是照着劈碎去的,把梁嘉言吓了个激灵,差点将手里一沓文件撒出去。梁嘉言脑子和他的人一样,笔直一片,他想着这事不就是周渺在意大利谈生意时,厂家的人要他们两家一起做的报表,周渺没把这东西带过去,这又涉及两家一些数据,也不好交给秘书来做,所以才让他来找文件,拍照发过去吗?就这么简单一件事,到底哪里冒犯到郑平洲了?难道是他嫌自己把东西翻乱了?“你……”郑平洲的脸色隐隐泛青,额角有青筋暴出,“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密码?”这可是和他们家大门一样的密码。梁嘉言说话没过脑子:“这还用说,当然是周渺告诉我的呗!”他也没说错,就在一小时前,周渺在微信上将这房子门锁的密码告诉了他。呵!还炫耀上了?!郑平洲将指骨攥得咯吱作响,咬牙切齿地道:“你知不知道,这房子也算伴侣共同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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