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哨似乎由此认识到了自己的残忍,可他仅仅顿了顿,便继续了自己未尽的话语:“……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遇到彼此。请你……好自为之。后会无期,再也不见。”那一滴泪水,终究落了下来。然而无人可掬。它洇入了雪下的细沙中,了无痕迹。如同淳于彦堪堪探出的手,来不及触碰,便只能垂落。身畔那脆弱而稀薄的共感,拢起了一捧黯然的哀伤。那是他伊宁塔sg医院的同伴们,同为医疗队的向导,用他们有限的精神力给他的精神壁垒做一个粗浅的紧急修复。一个信号放大装置被放到了他的手中,开启了,像一个顽强的支架,撑起了布满了碎痕的壁垒,一层层柔而暖的白光从上浅浅游过。——“太可怜了……”——“还是没有绑定……”——“为什么——为什么小彦这么好的向导……”黯淡的视界之中,一团团或大或小的光团交流着细碎的共感。淳于彦浸在这家人般的关怀中,听见身旁的同伴轻轻叹了口气。“……”为我感到遗憾么?他轻轻地发出了自己的想法。同伴说:“小彦啊……”未来得及传递什么思绪,便被一团蛮横的意识打断了。一个居高临下的女声从他头顶炸开。“废物。”淳于彦勉强睁开了眼皮,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双手叉腰的刘美和。女向导披散着一头大波浪,发梢上跳动着阳光的微澜。而她面无表情,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嫌弃。淳于彦嘴角微勾,给了一点疲惫至极的笑。那笑里有点释然,又透了点解脱。接着他张口,说出了他到达光阴冢外的第一句话:“叛徒。”近了。渐渐近了。尽管对于常人而言,沙漠里许多时候对于距离感的判断,往往只是一种错觉。那些看起来很近的沙丘,其实离得很远,那些近在咫尺的绿洲,不过海市蜃楼。但在脱离了光阴冢的力量禁锢后,赵明轩也不免产生了一种,下一秒就能触碰到肖少华的错觉。一架航拍的直升机从上空掠过,螺旋桨与空气摩擦,呼啸着发出了隆隆巨响。几台小型探索机器人正滚动着轮子,沿着沙丘往光阴冢消失的地方进行作业。数名持枪士兵拉开了防线,在长官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布置着地面标记。随着界域的张开,铺天盖地的沁凉与黄沙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没入了感知,风涌动着力量,灌入了四肢百骸,修复了每一寸肌骨神经中的疲惫,拂去了知觉的朦胧、五感的钝化,眉宇间倦意不再,重获清明,与向导再次接近时,那血液中流动的结合热也似乎渐渐再次沉淀,失去温度。若是将感知放更远一些,便能明显觉察到某一座沙丘之后,一种针刺的灼烫正对准了自己,是瞄准镜,一只狙击步|枪,而他恰好在对方的有效射程边缘,对方的手指覆在了扳机上,随时可以扣下。视线的最彼端,营地已经露出了一角。几台货车牵着锁链,排于一处。不远的前方,工兵们攀爬脚架拆卸着炮台与检测仪器,几处帐篷帆布猎猎作响。过了后便又是一队人马,有条不紊按指示收拾着那铺了一地的信号放大器。他们身旁站了一群人,为首者似乎是一位中巡组的巡查员,身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比着手势笑谈着,视察工作的模样。这时他的勤务员张涛或许因为等通知来迟了一步,神情激动地,一边大声呼喊着“长官”,一边从沙丘上手脚并用,朝他连爬带滑地跑来。张涛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些人向他投来了目光,有质疑的、也有欣赏的,有警惕的、更有探究的,或是好奇或是厌恶,赵明轩通通一掠而过,懒得去分辨其背后潜伏的更深含义,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肖少华。那个人站在人群中浑然是一个天生的发光体。或许是因为日光太盛,照耀在肖少华缺乏血色而有些憔悴的面容上,将那张苍白的脸照耀得近乎妖异的透明,而那双眼睛,即使藏在了镜片后面,亦难以掩盖其锋芒。约莫是后续的数据追踪,肖少华正接听着电话,只手抱臂,微微皱眉吩咐着什么,他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刚刚见了鲜血,锐气逼人。明明才一个月未见,却仿佛隔了好几年……以为平息的结合热,又泛起了涟漪,赵明轩无法控制自己,以贪婪的目光止不住地摩挲着对方的轮廓。他听到了自己心底发出的叹息:唉,又瘦了。与此一种强烈的冲动作祟,令他恨不得就此将这样的肖少华绑起来、藏起来,从此唯有他一人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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