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双道:“是师尊给我的明水坠。”装好了剑穗,他就要去试剑。临行前想叫江泫一起,又想起他看不见,这会几步,认认真真地向江泫承诺道:“师尊,这次九门会武,我会顺利夺魁的。”江泫温声道:“自然可以。你的剑术与境界在同龄人中,已然出类拔萃。”原本是一句难得的夸奖,可是宿淮双听了,仿佛也没有多开心。他垂下眼睛,道:“谢谢师尊。弟子去试剑了。”江泫道:“去吧。”少年的脚步声便慢慢远去,江泫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思绪渐渐飘远了一些。宿淮双的剑名送生,背载着他心中泼天的恨意。他在雪峰之上沉淀、淬炼自我,实际上心中的火焰一刻也未曾止息过。九门会武或许是一个节点,证明他从毫无灵力的阶段跨越到了另一个阶段,时间不过两年,他的进步大得吓人,当得上一句“天赋人为”,然而他本人看起来却并不满意。有些急躁,却极少对自己展露。不曾与人交谈、独自一人的时候,他都在想些什么?宿淮双想报父母的仇,江泫知道。他想将风氏那些人挫骨扬灰,江泫也知道。若是放在前世,江泫会觉得,前者无可厚非,后者或许有些隐情,并且多半会开口劝阻,陪他亲自去走一遭。一定会劝他虽有仇需报仇,但也要学会看到事后的真相再做决断,不可一时上头滥伤无辜。但这时坐在这里,江泫想的却是无论怎样都好,且随宿淮双去。只要事情不做得出格,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背后替他兜着底。人性有善必有恶,无论有何隐情,纵容自己显出恶态对伤害一位瘦骨嶙峋的幼子,就要考虑自己来日被这幼子咬死的风险。说白了是自己作出来的因果,还须得自己承受,江泫是外人,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妄图改变什么东西、扭转什么因果,原本就是无用功。他的思绪默默地飘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冷不丁发现,相较于前世,他变得冷漠了不少。又或者单纯只是害怕,畏惧自己力竭之后仍然没能看见好的结局,看见原本应欣欣向荣的事物在自己的影响下反而走错了路,变成一朵枯焦破碎的花,迎来避无可避的死局。原本他是从来没怕过这些的,向来心中想什么便做什么,可现实叫他狠狠地跌了个跟头,即使身体能自如行走,心也被锁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一刻不得挣脱。他停在膝上的手掌轻轻一抚,动作顿了顿。衣摆上不知何时停了一瓣梅花,花瓣上栖着淡淡的雪气,轻柔地贴着江泫的手掌。江泫将它扫至掌心,很快又碰到另一瓣。他在檐下坐得太久,半身都是艳艳的落花。凭着感觉将它们收进掌心之后,江泫将手探出檐外,一阵夹雪的寒风平地起,卷着细碎的梅花流向远方,他抬起头,仿佛能在漆黑一片的视野中追到它们的身影。随缘吧。他想。在九门会武开始之前,上清宗内,首先还有一位“内门争锋”,为的是从几位适龄的亲传弟子之中选出一位能代表门派参加九门会武的弟子,重月的浮云峰不习武艺不必参加,余下五峰之中适龄的亲传弟子一共有三位,搭台比过,最终胜出的是宿淮双。九门会武如期到来,会场开设在上清宗。会武前好些日子,撷云殿前的广场上便搭起了巨大的传送阵,各峰年长的弟子悉数下山,携阵前往各家迎接——因苍梧山周禁制的原因,各家无法主动前往,需有人持玉令引路,方可上山。在现今的九州,每州各盘踞一大势力,或是宗派、或是家族,称作一门。然而九门之中又有次序之差,分为三顶门、六中门,前者在世间通常被称作玄门三首,分别是天下大宗上清宗、栖鸣泽守神人江氏、赤后渊谷。前两家满天清誉,后一位则饱受诟病。剩下六中门,为首的即是洛岭洛氏,族人通驯兽之术,擅射术,底蕴深厚、行事坦荡,在玄门颇有声望。其下依次是玉川风氏、幽州奚氏、危洲蔺氏、三行原菁华门,最后一位,则是宿淮双本应拜入的门派,蓬莱岐水门。这些个门派家族,有些相当偏远、有些处于险地,前去迎接的弟子提前一个月就已经下山,以便能及时开阵,使此盛大赛事能够顺利进行。九门会武的主要场地在苍梧山主山撷云殿下,由长尧抬手一招,广场之上便架起帷幕飘飘的高台;原本矗立在苍梧山巅、日日俯瞰山间岁月的撷云殿亦随云雾隐去,山巅架起共九阶云台,升于地面、环绕广场,其中八阶云台之上,都设有传送阵,便于各州弟子往来。第一天无赛事,只用来迎客、顺便办开幕礼。早先几日就有弟子将礼服送来,厚厚一叠的黑底金纹挽剑服,袖口收紧、下摆轻盈便于行动,提剑抖刺时衣袂翩翩,更显鲜衣怒马的少年气质。宿淮双长得快,将这礼服一撑,站在院中时俊美无伦。当然,因为江泫看不见他的俊美无伦,所以是肩上那只鸟告诉他的。这鸟被乌序拎回峰之后就挂在了他的房间里,还算得上是安静老实,只是每次一饿了在笼中上蹿下跳,聒噪异常。第一次发现它在笼中横扑乱撞的时候,宿淮双给吓了一跳。从第二天开始,每到了饭点,乌序或是宿淮双就会端着一碟小米进来喂鸟,后来江泫觉得次次都站在窗边很麻烦,让他们开笼子给放出来了。岂知开了笼子之后,此鸟更是猖狂。闲得没事就喜欢出去乱飞,回来之后再扑江泫一身的雪,随后嘎嘎叫着又飞远,声线粗犷豪放,和那日在落墟峰听的那一耳朵完全判若两鸟。说不准它是喜欢自己还是讨厌,总之一开始的时候,总是四处捣乱,叫江泫不得安生,常常房间里四处都是扑腾的鸟毛。宿淮双给它起了个名叫毛毛。第一次这么叫它的时候,江泫听见它愤怒的声音:“毛毛!难听!难听!我是!女鸟!”他正抿了一口茶,闻言差点被呛到,颇为狼狈地咳了好几声,换来宿淮双担忧的问候。大概只有面对乌序的时候,她才能变得温顺起来,夹着尖尖细细的嗓子往他手上跳。宿淮双在一旁一言难尽道:“这是个什么鸟?”谁料这无心一言惹得她大怒,乌序走后立刻现出原形,在屋内横冲直撞,撞翻了江泫的书柜。房间内一声巨响,原本收整得十分整齐的书卷哗啦啦下雨一般从书柜上倒下来,角落里一片狼藉。宿淮双长了十几岁,不至于和一只鸟计较。她嘎嘎怪叫撞过来的时候只顾着躲便是,一边收整好角落的书柜一边道:“师尊,要不把它送回阿序——”抬脚时抵住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失去重心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稳住平衡才没有摔到地上,却被毛毛瞅准时机,以千钧之势向下一坐——宿淮双扑了地,后脑勺和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磕出响亮的动静。这下江泫的茶喝不下去了。他放下茶盏,认命地起身,慢慢地用灵力拂开地面上的障碍物,一时半空之中纸页翻飞,凌乱无比,江泫走到宿淮双面前蹲下,凭着感觉探手去摸宿淮双的后脑勺,岂料宿淮双坐稳身体刚好抬头,鼻尖就接到了江泫的手指。霎那之间,少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也不动了。江泫不觉有异,将手挪了个地方,转而侧覆上发顶,轻轻按了按道:“磕到哪儿了?”宿淮双屏着呼吸,任由江泫的手在脑袋上按来按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神色有些怔愣。原本他已经长得快要比江泫高了,然而此时坐着、江泫蹲着,身量错开,要看清江泫的脸,须得微微抬起头。少年于是将头仰起些许,透过烟云一般纤白的广袖窥见半张白皙清俊的容颜,那身影落入他眼底,便如碎金落潭水,晃起一池柔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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