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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尽人力听天命（第1页）

第三十二节

尽人力，听天命

半夜去浇地，望远处灯火阑珊，天空星星闪烁，便又喜欢起这风吹草动、自由无羁的夜来。我爱过温柔的黄昏，现在我爱夜，不是说我喜新厌旧，移情别恋，而是我天性不好动，一日更比一日喜欢宁静之故。

侥幸心理一天天膨胀着，总幻想今年能有好运气，于是，趁着好心情，我又默默背诵了一些需要记住的重点复习题。

见小孩捉了鱼丢弃在碱滩上，觉得不忍心，责怪了他们几句，我就迅速将其一一放入水中。见它们在河里游了一圈，很快就潜入水底的快乐情景，我的善良和愉快，先把自己感动了。

近来又迷信成癖，手里随便抓上一个麦穗，拈碎后一数是12粒，就沾沾自喜，以为今年中考有希望。原因如下：12＋12＝24，将“24”倒过来即成“42”，“42”后加“0”，变为“420”，这样，便与分数线不相上下了……如是一想，内心很欣慰，以为得了上帝的福佑，整个身心都轻飘飘的，完全没了包袱的样子。

上县。只带了一点摘记性的东西，课本尽皆未拿。离家时有好几人议论，都说：“这个娃今年肯定能考上！”也不知道她们是凭着什么“论据”肯定的，更不知道，在家待了一年的落榜青年，东奔西跑鸡零狗碎地忙碌，结未要在新的考卷上写下怎样的答案？

拿到准考证，同时，也收到欧阳老师转过来的小莲的信件。与老同学见面，吃饭、住宿、忙得不可开交。仿佛我刘辛不是来考试的，而是来开会、搞研究的，或者简直就是阔佬们谈生意，潇潇洒洒签字、大大方方进餐，信心十足、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lx：

收到来信，我十二分的高兴！你真了不起，能在艰辛的劳动之余还念念不忘你的学业。不像我，即使在假期，看书都成问题，做功课，也像走过场一样应付了事。你有此精神，但也不能瞒着别人，我自然很无能，对你无所帮助，但可以买本书什么的。以前，我就想给你买本文学方面的书，总由于水平有限，难以选择好的书籍给你，现在买本复习资料，恐怕也来不及了，只好断了买书的念头。

收到这封信，你已经准备迎考了吧？我真诚地祝愿老朋友能超常发挥，应付自如——愿老天慈悲普照，天气凉爽惬意，一切为辛子哥的考试……

此刻，偌大一个教室只有四五个人上自习，刚下了一场雨，教室里好凉快。静静地，看看书，回回信，想想过去的事情，也很惬意。明天我们可能就要到公园、贺兰山等地实习，大约在七月十三日就放假了。回家正赶上你的考试，到时候，也许我会去城里看你，望我的如意算盘得逞。

农活可能很忙，你就让家里人辛苦一些，尽量能给你腾出一部分时间来复习。主要是数理化，文科方面想必你没什么问题吧？

争取，一定会成功的！林业方面正需求大量的人才，只要你能看得起这所绿色校院，你就请进来吧，这儿的门是敞开着的。

祝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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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次考试，我期望太甚；甚至，我以为生命都可以无足惜，只要中考成功——然而，我没有紧张、兴奋过头的感觉，只坚信“尽人力，听天命”，相信吃了苦下了功夫，老天总不会让你白白耗时光的。

可是当天晚上，我分明觉得头痛的感觉绝非往常，脑袋像磨盘一样压在我的肩上，而且脖子转动不灵活，伴有恶心呕吐的症状……

我早早回到旅店，吃了片“安乃近”就躺下了。听说高青青今年也报了中专，还有梁大志他们，都一副稳操胜券、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躺在旅店里。我的心像烧焦了一样，有人告知欧阳老师……

下了一场大雨。

在雨中，欧阳老师打着伞走了。几天来，我像经历了两个世纪。没有眼泪，没有语言，只闭紧双眼，默默地，盼着我能早点出院！

谁也没想到，就在我即将走进考场的前几个小时——在最最关键的时刻，如一个将要奔赴战场的士兵，就在冲锋号吹响，将士们准备奋勇杀敌的时刻，我突然得了“脑膜炎”！

我没有一句话能说得出来。

我的口袋里仅有几张吃饭的零钞。

五百元住院费，都是欧阳老师垫付的。就在我头疼欲裂、吐得翻江倒海的时候，我的老师，将一个非亲非故的学生，辗转安顿在医院里……

我不能参加一年一度的考试了！

可能我的生辰八字与仕途相克，命硬。也许我与蒲松龄有着相似的命运，他虽是一代文学巨匠，但穷其一生也没有考上举人，反反复复考了四十四年都未能如愿。

好几个人都在我面前表示过惋惜，母亲的伤痛比我更深！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盼，盼了十几年，终了，却在即将显身手的时候，盼了个“脑膜炎”……

出院后，我意外地遇见了荞荞。听说她是知道我的消息后专门找过来的。她的眼神温柔而秀美。“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

面对旧的恋人，面对不属于自己的美，所有痛，所有苦，都只能像刚出锅的苦菜一样，狠命咽进肚里。分手都有不得已的原因，或有不可告人的理由，但我们之间，其实并非单纯的拥有。忘记意味着背叛，而“背叛”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命就是游戏吗？意味着贫富嫁接只能昙花一现吗？意味着情没有情，爱没有爱，纯纯粹粹就剩一张张理想中的钞票了吗？

荞荞，“此情可待已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许现实只能使我们各奔前程。此时此刻，在我一无所有、输得一败涂地时，我宁愿你是飘荡在我梦中的幻影，而不是那个让大风折断翅膀的美丽蝴蝶。

割麦、拔麦、又是日复一日地忙碌。浑身硬邦邦的，脖颈还有些僵直，病痛仍未痊愈。

前夜梦见别人都在补习唯独没有我，昨日见“老扁头”，他说：“今年你还考不上，证明你们家祖坟真有问题。”我笑一笑，只低着头回家了。经历了这次生死较量，我也不敢再说什么狂妄的话，也不敢轻易否定他说的话就是迷信。我只想在泪光中，跟冥冥之中扯我后退的无形之物，远远地道个别：好走，不送！

拔了大半天葫麻，头昏脑涨，四肢疼痛，面条却是吃了四大碗。食量大，证明我还恋着这个世界，不愿撒手西去；想吃想喝想问题，证明我还愿做个俗人，愿意在“无形之物”的残酷安排下，照他的线路往前走。

下午，小莲坐了班车到我家来。全村人都看见一个戴着眼镜、身着黑色西装的女孩子来看我了。

她看着我的颓唐样，只道了声“你好”，问了病情如何，就没有再说什么。许是她在可怜我的处境吧？许是我不再有着原先的谈吐原先的雄心而使她大失所望了吧？总之，短暂的相逢是尴尬的。

莲莲，别了。无论任何时候，也无论遭遇怎样的挫折和艰辛，我都希望你能幸福和快乐。这世间，唯有深情不可辜负。尽管我站在沙漠深处，有一万个不想离开你、不想失去你的借口，但是，我也有一万个祝福你幸福和快乐的理由。我不想在春天明媚的三月把自己变成一株枯枝，更不愿意将忧伤和苦闷传染给你。我只想从单薄的青春丛林里打马而过，穿过贫瘠地、穿过孤独时空、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别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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