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节
鲸可搏击海的汹涌,鱼可遨游江河的恬静
时常会感到疲惫,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由心而生出的无力感。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停下脚步遥想远方,汲取爱的力量;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梳理纷乱的思绪,驱走眼前的迷茫;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抚摸着流血的伤口,擦干眼角愤懑的泪水……
一生很长,疲惫、烦躁、失望都会有,只有生命中出现那些特别的人,才会让你的日子变得闪闪发光。
真正的修行不是逃离,不是躲避,而是欣然地面对,全然地接受,接受此刻你正在经历的一切好与坏。
“我他妈明天不睡12个小时,我就姓驴!”小牛身体不及我,所以这种12小时的工作长度很使他招架不住。想他伏在矿车上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看他脸也没洗馒头烤在炉子上人已经呼呼大睡的情景,我只有唏嘘复唏嘘。
如此的劳累,有些矿工还闲不住,他们相互啃咬相互厮杀,没有一点体谅对方的宽容。一名留着八字须的社会小混混理直气壮地吼道:“再打我们全队上!”似乎那挨打者手捂伤耳,血流在颈下,泪滴在毛巾上的可怜情景他们压根儿看不见,非要使对方把自己喊一声爷不可!
我不想了解他们打架的原因,“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要想到这一点,只要认识到我们所有打工仔都是同样的命运之后,还不学着宽容,还不相互扶持着往前走,那就真是太蠢了。
一阵“哐哐啷啷”的响声把人惊醒,才知道已是午后。夜班生活弄乱了人的生物钟,使人把时间观念都搞糊涂了。有时换班在巷道里跟小牛打招呼,他就会笑话我:“我操,明明你上班时我下班,你咋还说是昨天的事情?”这个家伙,除了“操”他好像就不会说话了。
阳光在冬天很妩媚,显得少女般孤寂。
昨夜小范围冒顶。
想起一矿工险些被巨型煤块击中的情景,内心甚是惊恐。砸折的铁锹和碰得粉碎的安全帽,它们轮流在我的眼前晃荡。虽然与我只是擦肩而过,但是那矿工头上汩汩冒出的鲜血却像电影中的特写镜头一样,让我寝食不安。
如果煤块下砸的不是铁锹和矿帽,如果那矿工再慢躲那么万分之一秒,那么,今天的煤场就不是这么平静这么祥和了。“唉,井下工,吃阳世饭,干阴世活。”老矿工们除了叹息,就只能说出这么些处世箴言:“下井就不要谈生死,出井的时候才能说我还活着。”
在灵州,我愈来愈觉出生命的轻和思想的无序。老板为了节省煤柱,把大伙的生命就这么轻易地交给黑漆漆的矿井,然后是成是败就听天由命了。仿佛这一堆赤条条的生命,根本就不如几根煤柱更值钱。
我原本是不甚迷信的人。现在,身不由己的,在每次背了矿灯戴了安全帽下井的前一刻,都要回首望一望月亮和星星,心里默念道:但愿明天或后天,我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看到它们——不要不在了啊!
君可知失去阳光的滋味为何如?
一日复一日,渴盼再渴盼,仍然得下井,仍然得在井下摸索。太阳是头顶的矿灯,星星是瞪得溜圆的眼睛,然而月亮呢?煤洞洞里的月亮又是何物呢?——“月亮代表我的心”,用这句歌词,暂时顶替我没有想好的比喻吧。
此行颠簸,食物不够吃,总是吃个六七成就没饭了,而书就更少,几乎连一本较完整的书都没读过。但鲸可搏击海的汹涌,鱼可遨游江河的恬静,刘辛为什么,就不能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呢?因为不平,泰山才会更加巍峨;因为不平,黄河才会更加奔腾;因为不平,生命才会更加珍贵。
富贵说:“我们这一帮人,只有生活选择我们,我们没有能力选择生活。就像结婚娶媳妇一样,有钱有工作的,哪怕他身有残疾甚至生活不能自理,他也照样有选择姑娘的权利,而我们——我们却连一个刘嫂都不能选择。”
他无意中提起瘦女人“刘嫂”,让我又回想起久违的过去。显然往事也没有从他的脑子里消除——难道,我的脑子里就消除了所有的往事吗?
“小刘,你的家在哪里?听说你的字写得很好,还发表过文章,是不是?”老板能亲自下井督阵,能说出这么些叫人意想不到的话,我诧异非常。与坚硬的煤石打交道,我的心肠本来在一日日地硬化,而老板的一声问候,就像雪糕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突然使我变得柔软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支较亮的矿灯,戴在矿帽上,不知怎么,我竟觉得浑身充满了一种力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夸赞道:“你的身体很好,就是缺乏井下工作的经验……”听着他在身后跟另外几位矿工对我的评价,我将装满煤炭的矿车推得飞一般快!
原来,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几张比石头还要硬的钞票;我们的心里,其实还要比较温情的东西填充它,譬如赏识,譬如理解和信任。
我的手指被煤块砸伤,烦燥比之疼痛更甚。
所谓“十指连心”,真有揪心的感觉。幸亏是左手,否则,这日记也没法记了,回到家里,黄芳要是知道,一定会责备我的。
身处荒漠边缘,并无半点解除精神寂寞的办法,玩牌,下棋,都不是我的长项,所以不大喜欢。唱歌么?唱那些撕心裂肺的“究竟你这挂老车走的是哪道辙”?只有独步沙漠,昂首傲迎寒风,见白霜落满大地,听思念敲打心扉。
要生,难免困惑;况且要活,活得如意,那就更不易啊!
我的手这么痛,还要按时下井,还要一车不少地去推装满煤块的矿车。为什么我只会有了委屈自己扛,打掉了牙齿连血一起往肚子里吞?即使一次次将痛得燃烧般的指头伸进煤水里凉一凉,也要咬着牙关坚持上完自己的班?
芳子,我是不是完全为着你?!
可能发炎了,手指肿得老大。黄芳,要是你在身边,那该多好!最起码,你会吮着我的手指给我安慰,或者,你会急急忙忙地跑到医生那里,给我买几粒去痛片之类的药物吧?
她其实没有我想象得这么好,只是在冷风中,在穿着肮脏的衣服走在狭窄的街道上的时候,在萧索的冬天,望着远处的荒漠被遮盖着一层白白的寒霜的时候,我把心中的恋人理想化了。
没有工伤。
想起那天那个矿工险些丧命的情景,想起他捂着伤口满脸是血地奔出井口才得到老板十几块钱药费的事,我的冷漠叫我沉静下来。不到万不得己,我是不会跟别人张口的。与煤石打交道,矿工难免磕磕碰碰,在“三块石头夹着一块肉”的矿井里,你还矫情什么呢?
老板娘穿着蹩脚的衣赏,亲自追到井下骂阵了:“有你们这么干活的吗?谁丢了扳手罚谁一百块钱!明知道那是矿上的东西,明明可以把它取出来,却故意扔在煤坑里。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知道惜疼啊?你们安的什么心?……”
仅仅为了一个扳手就这么嚷嚷,这老板娘看来是太没有企业家的魄力和风度了。我亲眼看见那扳手是丢在工作面上的,只是当时已能清晰地听见煤层的断裂声,看见四周已有煤块纷纷往下坠落,所以人只有本能地退避保护自己,谁还顾及一把并不太值钱的扳手呢?如果就在那一刻冒顶或塌方了,如果真有矿工因此被巨大的煤块压在下面了,老板娘还会这么盛气凌人地教训我们么?
截至目前,矿工们连一分钱的福利都没领到过,甭谈工资,工资更连音信都没有。我们吃着粗糙的伙食,成天忍受着满脸、满身的煤屑把自己搞得像个煤球,结末,却还要为着一个扳手,被老板娘骂得狗血喷头:“你们不愿干就卷铺盖滚蛋!我养不起这么多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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