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望向门口的雅君。一捧蓝紫相交的花束,如同清透的眼睛,沉郁又深邃。姜怡妃与它们对视,胆寒从脚底升上来,表情僵硬,拿着盘的手松了松。琉璃点翠,罗绮飞燕。是飞燕草。身体仿佛被这一束花包围,花香堵塞了呼吸道,绿色的根茎紧紧缠绕着腿,拖住她逃离的步伐,眼里布满紫蓝色,渗透皮肤毛孔,阴凉寒微。谁也没有注意到姜怡妃的异样,他们好奇地路过她去看那束新奇的花。这时,黎敏踩着恨天高,气呼呼地从仓库另一道门进来,找到货架旁目标后,疾步迈过去:“姜怡妃!你——啊!”手刚要搭上姜怡妃的肩膀,鞋跟压在泡沫纸上,瞬间滑倒。背后忽撞来一道不小的力,似要将她魂体抽离,姜怡妃遽尔清醒,眼疾手快地抓住脱力的盘子。“噼啪——”瓷与铁的碰撞。清脆一声,吵闹戛然而止。回过头,所有人都傻了。姜怡妃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手上的盘子磕碎一块落在地上。脚后躺着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五体投地,鞋跟断了,好生狼狈。库内空气低压压的,笼罩着一层浓密的沉寂,仿佛时间被冻结在此刻,空气如同窒息,压弯了脊梁。姜怡妃抬起头,脸色阴沉得可怕。她余光瞥一眼地上的人,忍着火气。“你,滚出去。”再投向门口,语气里压迫感十足。“你,把花扔了。”----拍品的破损问题最终由她自己解决,对方买家比较开明,回了邮件,没有选择赔偿,只是让她拿着东西登门道歉。燕都的春天,阴晴不定。吹来风里有一股青草泥土湿腥味道。姜怡妃提着木盒,走进铁门,视野逐渐开阔。绿茵围绕着精致的红砖老洋房,散发着岁月的沧桑和风韵。木质窗框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玻璃窗上反射着浅蓝的天空,没有阳光,看上去缺少点生机。她猜里面住得是一位恋旧的老先生,性格和蔼,宽容大度。一路上想了许多话术,希望求得老人的原谅后,还能给他留个印象。结识潜在高质量的买家也是她的工作。有雨丝隐隐落在额头,姜怡妃蹙眉,加快步率。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她心情不佳,打算速战速决。走到门前停下,姜怡妃拍了拍裙摆,低头伸手去摘帽。忽然,颇有年代感的实木门从里面打开。摘帽子的动作微顿。接踵而至的是一道年轻干净的男声。“日安,鹩莺小姐。”他的声音轻轻打在云上,破开束温和的光。阳光洒下来,照向姜怡妃的脸,从嘴唇攀升到眉眼,瞳孔有热意弥漫。呼之欲出的虚假话术刹那被风吹散,心脏真切地跳动了一下。男人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板上,眼睛明亮深邃,一丝不苟的黑色衬衫,双手抱臂。露出白皙的手腕,熟悉的玉貔貅不在了。他戴着她前日丢失的发圈。春潮拿贝雷帽的手缓缓握紧,姜怡妃愣愣地站着。“宋先生?”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坚定。古董这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想过和他再次碰上的场景,但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宋聿诚脸色平静如水,从墙上直起身,屋内通透的光被遮住,高大的阴影压下来。男人挑了挑眉,伸手到她眼底:“我的东西。”低眸盯着他腕上的发圈,姜怡妃咽了咽口水,收回视线,拎起盒子。“这次是我的疏忽,您可以向我司索要赔偿,不必顾忌我们以前的关系,我向来公私分明。”宋聿诚接过去,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扭头与她对视,表情惘然若迷:“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姜总说的公是什么,私又是什么?”“你指我们有私人关系吗?”“”姜怡妃哑然。她不该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宋聿诚意味深长地抬了抬嘴角,继续侧过身,黑色的袖子挽到臂弯,修长的手指抽开暗红色的布绳。从红木盒里拿出残缺的青花盘,他两手捧着翻转检查,指腹反复剐蹭断裂处。端详一刻后,他掀眼过来:“不全是你的过错,修复它的人手艺欠佳。”姜怡妃默默松了口气,又不自觉去瞥他手上的发圈。正想着如何开口索要,手腕猛地被人拉住,往里扯。身体倾斜侧边粘着他的温度,微醺的木质香弥漫开来,半生半熟。宽厚的肩膀轮廓印在眸里眇眇忽忽。半空中有小鸟的影子快速掠过,几乎擦着他的肩头低空飞进屋子。姜怡妃怔怔望着正大光明登堂入室的小动物,咋舌:“那个鸟”宋聿诚放开她,解释说是他散养的鸟:“皮了点,吓到你了吗?”“没事。”姜怡妃把手抽出来,摆了摆,小臂上留有他的余温没有挥发,痒痒的。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姜怡妃想告辞,宋聿诚打断了她,温声问:“要进去喝一杯吗?”熟悉的口吻,三个月前,他在跨年夜里也是这么问的。青天白日,怎能重蹈覆辙。姜怡妃暗示着婉拒:“我开车来的。”望着她清澈的眼里无比认真,宋聿诚扯唇:“我说喝茶,姜总以为呢?”阳光下,她的耳根粉得明显,抿了抿嘴,苍白辩说:“没什么。”宋聿诚背过身勾起唇,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放在地上,自顾自走向屋内:“进来吧,崇瑞拍的其他东西上午刚到,你帮我一起搬到楼下。”他意有所指地丢下一句:“姜总是来道歉的吧?”随意的口气,说着让人不敢回绝的话语。“”姜怡妃刚才以为他已经打算放她一马。走进玄关,看到柜子边摆着印有崇瑞logo的纸箱和手推车,仿佛在待命。瞧屋主人这阵仗,姜怡妃觉得再拒绝就不礼貌了,脱了鞋抱起纸箱放到小推车上,紧跟宋聿诚的步伐。偌大的房子,外形是红砖洋房,室内却是用的新中式装修风格,富有悠长古韵。姜怡妃望脑海浮现他戴眼镜的模样,文绉绉的,愈发像位隐士。不由地好奇他私底下的生活是怎样的。宋聿诚带她上了通往地下室的电梯。家用电梯升降缓慢,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宋聿诚问:“我送你的花收到了吗?”姜怡妃兀地顿住:“哪束?”宋聿诚察觉到身侧人的异样,转过头,看见她茫然的眨了眨眼。他淡道:“飞燕草。”灵敏地捕捉到了女人眼底的一瞬仓皇。宋聿诚猜出了大概:“是不是当做哪位死打烂缠的追求者送的,直接扔了?”每一个字精准得像离弦的箭,戳向她的心窝。姜怡妃怀疑他有读心术。今天第二次了,让她陷入窘迫之境。可她当下只能埋头道歉:“不好意思,宋先生。”宋聿诚轻笑,走出电梯:“看来姜总欠我的道歉还有很多。”怕他再多问,姜怡妃推着车,赶紧扯开话题:“毛燚的字原来是宋先生入手的。”“坚贞不渝的爱情值得拥有。”宋聿诚重复了她在拍卖会上说的话,玩味道,“寓意不错,我买来瞧瞧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姜怡妃鲠喉一瞬:“你信这个?”“我信你。”宋聿诚表情似笑非笑。姜怡妃捏着推车扶手,撇开,回得有些心虚:“……概不退货。”她想起他说过戴玉貔貅也是为了招桃花。有点疑惑他这样望着无欲无求的人怎么总想着脱单那档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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