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感觉真是棒极了……”
“对,它们棒极了。”他说。
他明白我是有趣味欣赏他作品的;我明白他了解我的趣味。我想,这真好啊,就让我穷困、不幸吧,只要帕切克与我同在,让一堆丰富的感觉把痛苦变成享受。还为找不着薪水好些的工作烦吗?不了。帕切克没有一份好薪水,不照样感觉到他那高于一般生命的享受?我想把这些话告诉帕切克。像是一下子,我为自己苦不堪言的生活找到了出路。
一个人走到我们面前。帕切克迅速放开我的手,听众席昏暗,我看不清来者的模样。只知道他是个大个头男人,长发在脑后扎成个马尾。还感觉到,他不和善。
“你要干什么?”帕切克说。他已站起来。
那人异样地看看我,异样的一股怨愤被笑出来了。
帕切克开始往外走,压低声说:“你不要跟着我,我跟你结束了!”
那人仍那样笑,跟着他,并不说什么。
“离开我!听见没有?!”帕切克几乎吼起来。
会场已受到干扰,朗读停下来。有人敲几下桌子。
帕切克加快脚步往外走。不一会儿我听见走廊一阵闷响,赶出去,只见帕切克一人缩在那里。我叫他,他抬起头,鼻孔在汹涌地流血。帕切克的样子变得很可怕,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我,像人在瞑目前永诀的目光。
“你也走开!走开……”收回目光时他说。
我的伤心使我没有余力去猜疑整个事情的性质。
这天放假,我和黛米约了去咖啡店坐坐。从帕切克的课堂余生,我们两张脸都枯黄。沉默一会儿,她问:“你……没真的和帕切克去约会吧?”
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听她弯弯绕绕地告诫我帕切克是个什么人,我并没有当头挨一棒的感觉,甚至也没觉得有多少耻辱、追悔。黛米还讲到右耳的那只环,以及蹲椅子的来由。她尽量不让我受伤。我只是努力在想:还要不要再见帕切克?真的就没有与他相近相知的可能了吗……
“也有两性恋的人。阿娜伊丝·宁不就是吗?她和亨利,跟琼都有关系。”黛米说。
这算是安慰吗?我觉得一切都很滑稽。在人们眼里,世界就这么物质;是物质就有属性。同性、异性,这性、那性。你想把这些性都弄含混,从中间找出个感觉;你想只要那个感觉,不要“性”,那不行。人们就来提醒你,你爱错了。你的爱要没有属性,就错了。我心里一阵痛,不能再去见帕切克,因为人们认为我错了。帕切克也认为我错了,因此他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了,他的住处被搬得一空。他以突然的消逝来灭绝我们相处的可能性。他对自己的属性,最终还是忠贞的。
而我呢?在我孤苦的文学生涯中,就再没了帕切克的伴随。
他在校园里找到了我。他高大,梳着马尾辫。还跟帕切克一样苍白,一样地带一丝刺鼻的烟味。
“帕切克走了。”他说,“为了躲开我。”
也为了躲开我。还为了学校不再要他教书。他如愿以偿地被辞退了,学校说他教得恶劣透顶。学生们为没了他而祝福,送瘟神一样狂欢。只有我认识到他的质量,心里感动地想,帕切克教得多么好,把他的一部分生命感情移植到你身上,那部分生命感情包含他的知识。现在好了,他躲开一切让他从文学中走神的东西。现在他可以不分心地弄他的文学,让他尚未白透的头发白得更纯粹。
“你有他的电话吗?”
我看看他,摇摇头。
“帕切克很欣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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