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端五仔细的算着,心底不由犯了愁。哥哥最近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买点药不行了;冬天又窜了半个头了,去年的衣服裤子都短了,邻居家的孩子统统没他高,也捡不了人家的旧;家里的房租水电,还有冬天的学费……六岁的孩子,不能再不送去上学了,幼儿园学前班可以在家里教,可小学……她不是不知道冬天有多渴望上学,每天看着自己的小伙伴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时候,他眼睛里都是羡慕的光,可那么小的孩子却那么懂事,还软声安慰她:&ldo;妈妈,等你有钱了再上学也没关系,反正舅伯教我也一样。&rdo;
想想孩子的懂事,程端五总心酸的想掉眼泪。
她轻叹一口气,烦恼的挠了挠头发,轻轻一抓就掉了几根下来。长期在低温区工作,不管什么季节都冷得令人发抖,冰柜辐she大,她掉头发掉的厉害。可她只有高中文凭,找来找去也都是销售的活儿,工资低工作量大,还要没日没夜的站着。
正当她想的入神,张乔拍了拍她的肩膀,&ldo;你哥好点儿了么?&rdo;前一天她哥哥犯病,多亏了张乔愿意代班她才能赶回去。
程端五愣了一下,扯着嘴角强作精神的笑了笑:&ldo;昨天谢谢你了,我哥今天好多了。&rdo;
张乔叹息一声,口气不无怜悯:&ldo;听我妈说,城东有家医院治癫痫挺出名,还收医保。你哥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治好了家里能多个劳动力。你的担子也轻松点儿。&rdo;
程端五沉默,她何尝不想给哥哥治病,但她就那么点工资,治了哥哥养不了孩子,养了孩子治不了哥哥,更何况哥哥那病,就是个无底洞。每次她上班的时候总是对手机铃声异常敏感,总怕一接起来就是听到哥哥又犯病了。前一天她火急火燎的赶回去,犯病的哥哥蜷缩成一团躺在厕所里,直翻白眼,全身痉挛抽搐,嘴里直泛白沫,懂事的冬天搬不动哥哥,只拿着毛巾让他含着,防止他咬舌头,他一直守在旁边,一刻都没有离开。
这样的情景在这六年里已经发生了几百次了,哥哥有癫痫病,什么单位都不愿意接收他,长久的抑郁让以往高傲的哥哥变得异常萎靡和沉默。程端五也因为哥哥经常犯病不得不擅离职守,被辞退过十几次。
程端五收起货单,转头一咬牙对张乔说:&ldo;等开春了我就带他去医院看看。&rdo;
张乔同情的看了程端五一眼,喟叹道:&ldo;真不知你是做了什么孽要把那孩子生下来,现在年纪轻轻带着个孩子,能怎么活?&rdo;
……
超市的工作是两班倒,早班是八点到下午三点,中班是下午三点到十点半。程端五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街上人车都不多,公交基本上都收班了。三月倒春寒,一到晚上温度就降得厉害,寒风凛冽,顺着衣领吹到衣服里冷的程端五直哆嗦,她裹紧了衣服还是手脚冰凉,只得不时跺跺脚、来回搓着手掌来取暖。
末班车总是异常难等,从来没有准时的。程端五买过两辆二手自行车,都被偷了,超市门口只有电动车的守点,但一辆电动车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她没钱。
好不容易等到公交车,车上却是装满了人,程端五只得昏昏欲睡的抱着扶手小憩。
下车以后程端五才开始觉得心慌。整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疾步走进黑漆漆的窄巷,总觉得背后似乎有声音似地,恐惧让她背脊都有些冰凉。她加快了脚步,快到家门口时有一道光在她脸上一晃而过,她听到有人低低的喊了一声:&ldo;端五?&rdo;
程端五这才舒了一口气,抹黑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手电筒的光源,&ldo;哥哥,你怎么出来了?&rdo;
&ldo;正准备去车站接你。&rdo;
&ldo;你和冬天吃饭了么?&rdo;
&ldo;吃了,中午剩的晚上热了一下,给你留了,饭盒也给你装好了。&rdo;
&ldo;嗯。&rdo;
&ldo;……&rdo;
回到家,屋里已经一点声音都没了。程端五蹑手蹑脚的踱到床边,冬天已经睡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笑眯眯的,一脸满足的表情。他脸上冻伤了,两颊上两团红色的皴皮在他白嫩的肌肤上显得很是突兀。程端五心疼的亲了亲,一片柔软娇嫩。
吃了饭,程端五洗漱完把帘子拉了起来。因为钱不够,她只能租这样的单间房,一共就二十几个平方,还放了两张床,中间用一张床单隔着,屋里还堆放了一些她从单位里收集的纸盒,集一堆就拿去卖,卖的钱就给冬天买点苹果。
她的工作是卖低温酸奶,因为她做的品牌也做常温,所以她每个月总能分点牛奶,家里的饭菜不好,只能靠牛奶给孩子补点钙。
她抹了点大宝,又轻轻的给冬天抹了一点,大宝凉凉的,睡梦中的冬天往杯子里钻了钻。临上床,她听见旁边哥哥翻身的声音,带动不太稳的钢丝床发出咯吱的响声。
&ldo;哥,下个月我发工资以后去医院看看吧,张乔说可以治……&rdo;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头拒绝的声音:&ldo;不用,哪有那么多钱,我的病哪能根治,别浪费钱了,我哪都不去,不会有事的。&rdo;
程端五心口发酸。眼眶里瞬间就积满了眼泪。她不敢再说话,她怕被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蹑手蹑脚的钻进被子里,把热水袋放在自己衣服里,再隔着衣服抱着冬天。孩子一接触温暖的东西就本能的靠过来,蜷缩着的样子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狗。
程端五心疼的抱着孩子。明明营养那样不良,却像极了那个人。个子窜的死快。有时候她都想,要是他能更像她一点,她的心也就不必每天抱他一次就疼一次。
可是世上的事偏偏就那么邪乎,冬天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没有哪里不是和那个人一个模子刻出来,就像一张活的照片,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她。
二十四岁的程端五,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每次那些热心的想给她介绍对象的大妈阿姨们一听到她这背景,马上就打了退堂鼓。本来也只是瞅着她年轻能吃苦,长得也算漂亮才给她介绍对象,给带这么个拖油瓶哪还有男人愿意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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