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节
如果真的存在命运,那我就是命中注定
下午正赶上“卷毛儿”请客,他便带我们一起往餐厅走。我和富贵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连连推辞道:“我们就不去了,去了可能会影响你们谈事。”
“没事的,请的是我们队长和几个朋友,也都是咱们老乡。”他还是硬把我们拉了进去。而且到了餐桌前他还说:“今天你们就放开了喝,把我的领导喝好了,我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喝酒有学问,陪酒更有学问。记得当年在阿拉善左旗,老板邀请了检验工程的总头儿,后来就因为我“陪酒”不慎给闹砸了,所以我落座后先暗暗告诫自己:今天一定老老实实的,千万不敢再逞能!
好在吃饭时大家都很客气,相互推让、相互敬酒,都说着彼此熟悉的方言。与陌生人交流时,普通话好听也易懂,但是跟熟人在一起,方言其实能让大家感到亲切和放松。
大家没喝多少就散场了。
晚上本来要住下来,可是听说最近职工楼上总丢东西,保卫科就将几个找活干的人带了进去。据看见的人说,那几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要是我们也成了犯罪嫌疑人,也被关在屋子里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一气,岂不冤枉?我们便毅然谢绝“卷毛儿”的盛情,非常固执地回到我们原来住宿的地方。
狼和羊成群成群地厮杀在一处,到处是血,到处是呻吟……近日怪梦如林,每每深夜惊醒,往往汗水淋漓、百思不得其解。是否我与黄芳的相恋又是一个悲剧?我属羊,她属猪,从属相上来说我们是非常相配的。前几天在一本旧杂志上还看到过,说是男属羊和女属猪是三合婚姻,天命我们走在一起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对。“当男属羊和女属猪相因爱而走到一起时,就算生活中会有什么矛盾,彼此都会做出一些让步,使家庭变得更加温馨和睦。你们一生当中,是很难有冲突出现的,虽然生活不是那么风平浪静,就算是有什么,你们也只会让你们的爱更加甜蜜……”
但生活中,两人的结合其实还是要看彼此的性格和修养、家庭财富的多和寡,“贫贱夫妻百事哀”,感情再深厚,如果每日都要为一个馒头而苦心积虑,一方喜欢财富,而另一方未必肯付出太多时,那么,他们的婚姻也是很难有保障的。
月下闷坐,老鼠公然出入其中。富贵在打鼾,看门老头穿着旧棉袄巡视在矿井左右。想着并无着落的去处,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相,一种焦急感又使我忧心忡忡起来。
对于前途,我有了一万种疑问。
但是骨子里,仿佛还残存着几丝不服气:他人(包括“卷毛儿”)无论能力大小都能挤出一隙生存之地,难道独我弱乎?想当年“卷毛儿”在班里只会打篮球,功课门门考不及格,等有了机会当上了工人,说话的语气也都变了。那日喝酒吃饭,我亲眼见他付的账,崭新崭新的两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卷毛儿”只拿了两三块毛票走了。
风,就在门外无情无义地刮着。
坐在没有火炉的宿舍里,两个跑出门来一心想挣“大钱”的人,相依为命似的蜷缩在薄薄的被褥中。东奔西跑辗转几日,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想必,我们已同此间宿舍有了缘分。
终于有了行动!
老板看上去个子矮小,但精神尚可。他拿着钢笔和纸,跟在一个涂着厚实脂粉与戴了小眼镜的女人身后,指指划划地写着、记着。而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人,许是他们的得力助手吧?也个个点头哈腰,跟着清查、验收,一副下人侍奉主子的神色。最后,他们还在井下清点了煤柱、钢槽、风机类的东西,俨然不久就要开工的样子,叫人感到振奋。
最早“潜”入煤场,铁了心企盼着煤矿早日动工,眼巴巴地等待着、忍饥挨饿地等待着,而老板在听了“介绍人”介绍了我们的情况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来这儿快一个月了?好好、好、马上就好,等验收结束就开工。”
检验完毕之后,这些人坐着轿车兴冲冲地去了“独一处”餐厅。想象着人家饮着美酒,饕餮着名菜的样子,我和富贵,则还必须回到破旧的宿舍,一边拿了大碗舀了凉水,一边也装作醉醺醺的样子,吆五喝六地瞎闹了一番。
又到各处搜罗了一些废旧纸箱子,还捡了些破碗烂缸子什么的,让富贵一股脑儿地背到收购站,居然也能卖了四块钱回来。于是晚上我们便有了酥软的馒头吃,另外又在砖炉上熬了两碗粥,俩人吃得狼吞虎咽。
我一边感慨着底层生活的艰辛,一边感叹着我们既挣不到钱又被拴在此地无法到别处挣钱的矛盾。想打工仔的命运,如今只剩了一个“碰”字,碰着了便好,便捞几张钞票回家;碰不着时,便只好认命,只好承认自己生不逢时。
煤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不知道这些天南地北的打工者,他们都是如何得知此地需要工人的?我还以为就我俩不幸,急急忙忙地奔赴到此地,现在看来,大多人都经历过千辛万苦,都有一段不寻常的历史。话语腔调乱糟糟的,清一色健壮小伙子,从四面八方蜂拥进来,都想圆一张“挣大钱”的梦?
打扫了脏乱的院子,都纷纷去抢刚刚从锯木厂拉来的潮湿的木板。一个头发稀疏脸形瘦长的半大老头在院子里高声嚷嚷:“先甭乱拿,一个宿舍派一个人来领,全部打统铺……不要截断!想睡独床回家睡去,到煤场就得有个纪律,哎……甭乱拿!”
我们不用抢床板,就跟随一个河南打工仔下了一次井。说是体验,实则是去观察我们将来劳作的地方,究竟能黑到什么程度?究竟那黑黑的矿井下,有多狭窄,有多吓人?
刚一推开风井口的门,我们便被刺耳的风机声包围了。没了太阳。外界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离开来,连人的说话声都觉着变了音调。随着石阶一层一层地延伸,我们的身体在一步一步地向下坠落。矿帽上的灯光照在石壁上,亮如荧火。看着快要朽了的煤柱,以及棚架上丛生的蘑菇状物,听耳边“嘀哒嘀嘀哒”的滴水声,一股寒冷袭上心头。偏这时河南打工仔说了话:“也没啥危险的,习惯了就好了。刚下井时人都有这种感觉。其实‘该死的娃娃球朝天’,怕也没用。该死的喝口水也呛死你,该活的枪子儿都长眼睛。”左拐右拐、纵横交错,到处是管子,到处是电线,我只觉得在迷宫里行走。小牛的介绍我全然记不住,感觉到处都一个样,只有一片漆黑。
如果真的存在命运,那我就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我注定要在这黑洞洞里体验一回别样的人生。
回到井上,见到太阳还挂在天上,竟忽然产生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不要懒了!看着你经常写写画画的,知道你肚子里有东西……整天愁眉苦脸的,是不是也受过些伤痛?”河南打工仔姓牛,说话总是“我操”、“我操”的,对我,则相当客气,他说:“你是不是也经常投个稿什么的?我知道。因为我也喜欢写作,就是写不好。我这些年积累的素材倒不少,怕是没多大作用……”异地遇知音,我的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我们便接着谈了一些文学方面的的问题。
但说着说着,我们就没了话,说着说着,他就现了原形,就不像是一个“知音”该说的话了:“我操,我这一辈子完了……我操,人为啥活着?结婚,传宗接代,有人洗衣有人做饭,那自然好,但是少不了钱。没钞票啥事都玩不转,连老婆都偷人。我操,你咋不说话?给,你你一支烟,不抽?咋不抽?不是说‘男子汉不抽烟,看着不雅观,男子汉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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