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熄的表情有些崩溃的难过,一张湿润的脸出现无措,他蹲下来想把珠子都捡起来,却看到脏兮兮散落一地,滚向大雨更深处。江声,江声……江声。他在心里不断地呼唤。江声。声音一下子模糊起来。“好好和声声在一起。”楚漆说,“一直到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楚熄的声音很崩溃,“是我不想吗??!!”呼吸,深呼吸。楚熄眼皮痉挛了下,忽然问:“你和江声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你指的是?”“我……”楚熄说着忽然笑了声,咬着牙,面部表情都在痉挛,“我他吗疯了吧?我是在问谁啊?”他陷入无法理解的思绪,又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月。下雨,下雨,他只能在病床上听着下雨。那时候他咒骂一切,觉得全世界都是阴暗的漆黑的,但越是咒骂,他越是想,他多想能出去走走,他甚至想念起大雨天会从漫水的下水道里跑出来的老鼠。可当他能走的时候,他又开始陷入新的一轮窘迫的生活。他无暇关注这个世界上的阳光雨露,他无赖的微笑对着赌桌上的酒鬼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昆虫、雨露、每天都能看到的太阳。在漆黑无月的夜晚,楚熄偶尔会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怀念起躺在病床上不必奔波的安逸。而现在,他已经和江声在一起了,他已经得到了自我定义的幸福,却忍不住在想,为什么他要知道这么多?当狗不好吗,当笨蛋不好吗?如果一直一直陷入不知真相的海市蜃楼不知道会有多快乐。脚步声在湿润的地面上踩踏,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空旷,他需要去江声的身边,这种迫不及待的想奔赴去江声身边,触碰他以及被触碰的渴望已经无比急切和明显。喉咙干涸,炙热从耳边弥漫到脸颊,楚熄不清楚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像是被楚漆戳穿了个彻底,这样久违的难堪几乎让他感到痛快。他想大笑,想大哭,可表情像被冷雨冻僵,他也不清楚他现在去见的人是江声,还是见精神的寄托。不要把糟糕的情绪带给江声。不要凭借惨样得到江声的怜悯。不要、不要,不要。否定的心情很坚定,可酸涩的心情还在持续下雨。帐篷的门帘被拉开,楚熄走进来,带起一阵萧瑟的冷风。江声在被子里睡得很香。他柔软的脸颊,漆黑柔顺的头发,睡眠中的表情看得楚熄感到心脏重重在跳,灵魂轻轻在飘。江声。我不想那么在乎那些事情的,我不想。可你我之间,能够依靠的还有什么呢。楚熄的手紧紧握着江声的手。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额头抵在江声的手指上。他几乎幻觉江声是一尊冰冷的神像。他努力地伸手,攀附着冰冷的石膏,可这尊神像太过高大,楚熄没法看清他的眼睛。恍惚的思绪忽然断联。楚熄忽然抓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江声一直呆在被子里的话,他的手怎么会这样冷。这个思绪仅仅一晃而过,他很快感觉到额头被一根手指推开。那一瞬间的惊愕很快就被恐惧压下。楚熄慌乱地睁开眼抬起头,“江声?!”随后走进来的楚漆也顿住。江声躺在气垫床上看着他,侧脸微微挤压出一道弧度,看起来很柔软。江声的手捧着他的脸,漆黑眼睛掩在长长的睫毛底下。“淋湿了啊。”他声音轻轻的,似有似无的笑声轻飘飘,“变成可怜小狗了。”楚熄喉咙干涩,胸口的酸涩陡然涌到眼眶。江声在抚慰他吗,可楚熄不知为何涌出强烈的不安。一向,他无法接受江声不喜欢他这件事。为此,楚熄连试探都不会有。他永远假定江声对他残存情谊,他本来可以靠着江声神志不清的那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继续苟活下去。他恐惧去验证话语的真实性,无法在那时候问出江声“你现在分得清我是谁吗”这样的话语。恐惧像是不断追着他撵咬的野狗。他不断奔跑,想要逃出去,可现在他快被追上了。分手就分手之雨下很大。或许没有那么大,只是楚熄需要很大的雨声,掩盖江声说话的声音。他近乎茫然地望着江声的眼睛,心跳的声响震耳欲聋,的确让他听不清江声在说什么。呼吸艰涩,喉咙火辣。“轰隆”雷声在耳边炸开。直觉促使楚熄站起踉跄后退,转身就要走,却被江声支起身体一把拽住,“走什么?”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握住他手的力度很轻。可楚熄动弹不得。他胸口起伏着,手蜷在一起,手背上的纱布很快渗出红色。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再慢慢睁开,绿色的眼眸闪着光亮,“是不是雷把你吓醒了?哥哥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着。”江声愣了一会儿,他打量楚熄的面孔,轻声说,“楚熄。”楚熄嘴角拉扯出些笑意,“我和哥哥一起睡。”江声:“楚熄。”楚熄眉眼皱着,心脏剧烈跳动,他兀自低喃,“好倒霉啊,明明是出来露营的,偏偏赶上下雨又打雷。”该不会是楚漆这个大胸贱种扫把星带来的吧。他就说楚漆克他!“楚熄!”哎。楚熄:“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他叹气,靠近,半蹲下来。鼻端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楚熄怔忪目光转移到自己的手背上。身体被涨涩的情绪充满,太痛苦了。必须得到释放。以至于伤口破裂血液渗出的瞬间,只觉得轻松。痛快,舒服,好像真的有情绪顺着豁口释放了出来。可这味道近乎像是火辣酒液一般。从眼睛烧到喉咙、再到胃部,汹涌的情绪被骤然推到顶峰。楚熄怔怔看着鲜红一点点晕开。扯着嘴角笑了下,才想起慌乱地把手背到身后去,怕江声看到会担心。可很快楚熄又觉得自己太蠢,这里很暗,江声是看不到的,江声也没有他这样灵敏的狗鼻子。江声看到楚熄脸色ppt一样变来变去,奇怪道:“你笑什么?”“我……”楚熄笑完又愣住了。血液不断流失。背在身后的手上,温热浸润纱布,很快又被冷落。啊,真奇怪,怎么会这样想呢。他皱起眉头,眼神空洞,开始困惑。以前他明明是故意受伤博取江声注意的人。江声会担心他难道不是再好不过吗,会心疼他,就不舍得在现在说分手了,不是更好吗?混乱思绪把楚熄脑袋搅得一团乱麻,大脑一阵冷热交织,江声这名字像是坏掉一样不断在他的大脑里面重复,在血色的视野里眩晕。手心一热。江声握住他的手,把他拽得坐下来。楚熄手撑在地上,刺骨的寒冷一路爬进骨子里。江声皱着眉毛,瞥了眼不远处还在看热闹的卜绘,有些懊恼地横他一眼。卜绘下意识挑起一边的眉毛,啧了声,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下垂眼锋利的线条像是因为困倦变钝了些。江声见他不动弹,瞪着他。卜绘嗤笑了声,勉强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哥俩好地握着楚漆的肩膀把他推出去。“空间留给小情侣吧。”他这么说。至于今天之后还是不是情侣……卜绘喉咙里有些痒意,这痒意不知怎么让他忍不住地想笑出声。他手也被楚漆拍开,于是无所事事地耸肩,掀开了帐篷帘子和楚漆一起离开。雨还在下,从屋檐连成珠串流淌,寒风不间断地裹着泥土气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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