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停了车,于婉真从车上下来了,两眼紧盯着挂在&ldo;知足庐&rdo;店堂门口的一套米色西装,痴呆呆一步步向店堂走。
那套米色西装在店堂大门的一侧迎风摆动,长袖飞舞,裤腿抖动,就像一个吊在门梁上的活人挣扎着想跳下来。
于婉真认定那挣扎着想跳下来的人是朱明安,心中凄楚难忍,强睁着大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落下来。到了店堂门口,并不说话,只用手指了指西装,示意正在门口打瞌睡的小伙计把它拿下来。
小伙计抹了把嘴上流出的口水,看看于婉真,似乎不相信面前这位坐洋车的漂亮太太会买这没人要的旧西装,便说:&ldo;太太,你要真想买西装,里面还有好些的……&rdo;
于婉真不做声,抖颤的手固执地指着那套米色西装。
小伙计只好把西装取下,递到于婉真面前说:
&ldo;太太,你可看好了,别买回去又后悔。不瞒你说,这料子倒是好料子,地道的法国货。只是这上衣有香烟烧的洞,裤子上还有跌破的洞,当然,都补好了……&rdo;
于婉真撩开上衣,看到左襟上刘妈补过的不太显眼的香烟洞,心里已知道,这身西装必是朱明安的了,遂将西装紧紧抱在怀里问:&ldo;多少钱?&rdo;
小伙计说:&ldo;两块二。&rdo;
于婉真给了小伙计三块钱,小伙计到店堂里去找零钱,于婉真却转身走了。
小伙计追到门外喊:&ldo;太太,我还没找你钱呢!&rdo;
于婉真头也不回地说:&ldo;不……不要了……&rdo;
抱着西装重坐到洋车上,于婉真眼中的泪这才骤然滚落下来……回到家已是中午,刘妈正等着于婉真回来吃饭。
吃饭时,刘妈对于婉真说:&ldo;八太太,今日上午,何总长打了三次电话过来,又派人给你送了500块钱……&rdo;
于婉真这才点了下头,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
&ldo;知道了。&rdo;
吃过饭,于婉真没给何总长打电话,倒是何总长又把电话打过来了。
何总长在电话里说:&ldo;婉真哪,还生我的气呀?我不是和你讲过了么?我当时去了北京,就怕明安出事,才给明安留了几个主张。没想到明安竟不听我的,竟走到了这绝路上……&rdo;
于婉真握着话筒不做声。
何总长又说:&ldo;婉真哪,你是不是在听呀?我告诉你,刘督军夺不走你的公馆。只要干爹我在总有办法‐‐昨日我见了北京来的徐次长,就是徐眼镜呀!郑督军没死时,他到你们公馆去过的。不知你还记得么?我把这事给徐次长说了,你猜徐次长咋说?徐次长说……&rdo;
于婉真干脆把话筒放下了。
何总长还在说,声音也越来越大:
&ldo;……徐次长对你有意思呢!说是自那回见过你,就再也没忘,要我请你吃饭,再打几圈牌。我呢,既是你的干爹,就把这事应了。婉真哪,这徐次长和我这下野总长可不一样,人家正在任上,又是吴子玉的人,权力大着呢!&rdo;
于婉真这才明白,何总长又是送钱,又是打电话,原不是出于亏心内疚,却是在打她的主意。一气之下,把电话挂死了,继而,便是一声痛快淋漓的号啕大哭……黄昏时分,白牡丹来了,给于婉真送戏票‐‐晚上白牡丹要在大舞台为一个正被绅耆名流捧着的姐妹助演《劫后余花》,请于婉真到戏园里散散心。
于婉真应了,还留白牡丹在家里喝咖啡。
二人面对面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端着咖啡杯,心都沉沉的,谁都不知说什么好。后来,还是白牡丹长长叹了口气,先开了腔,问于婉真看没看今日的报纸?
于婉真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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