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航运公司忙得昏天暗地,卢作孚亲自前往坐镇,但中途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
首先是有人跑来收商税,不交税直接把粮扣住,周赫煊一篇文章把收税的骂得狗血淋头才放行。接着是长江冬季枯水,有些地方连江轮都过不去,只能依靠小船一艘艘转运,耽误了大量的时间和钱财。
11月18日。
尹昌龄从成都赶来重庆拜访周赫煊,刚一见面,老先生就拄着拐杖颤巍巍跪下:&ldo;周先生,我给你磕头了,求你救一救四川老百姓嘛!&rdo;
周赫煊吓得连忙搀扶:&ldo;仲公快请起来,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rdo;
尹昌龄却赖着不肯起身,哀求道:&ldo;周先生,你不要只顾着重庆,别的地方也要救啊!&rdo;
&ldo;粮食就那么多,重庆我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救别的地方。&rdo;周赫煊叹气道,&ldo;从国外运来的粮,已经在长江上了,再等等,很快就能运到。&rdo;
&ldo;等不及,等不及了。&rdo;尹昌龄急得抹泪道,&ldo;省府拨发的赈灾款和赈灾粮,我上个月就用完了。我这个川灾赈济会长,天天都被人催命,连家门口都被堵了。再没有粮食,我就只能辞职不干了!你把重庆的救灾粮给我点,5000担,不,2000担就可以!&rdo;
周赫煊无奈苦笑:&ldo;我哪来的2000担粮食啊,重庆这边总共就剩1000多担了,马上也要断粮。&rdo;
&ldo;那啷个办哦!&rdo;尹昌龄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整个人都失了魂儿。
第七百八十七章人祸
晚秋萧瑟,寒风乍起,却没有树叶飘落。
周公馆内去年栽植的树木,虽然每天都有园丁取水来浇灌,但依旧扛不过连续大半年的干旱。大概有四分之一都枯死了,剩下的叶子被晒得打卷儿,刚入秋时枝头就掉得光秃秃。
尹昌龄直接在周家住下,死皮赖脸的等着下一批粮食运到。他是川灾赈济会长,手里没粮没钱,回去也是白搭。他已经三度请辞赈灾职务,但刘湘根本不同意,甚至以胃病复发为借口躲着不见人。
瞎子阿炳拉动着琴弦,胡琴声噎,如泣如诉,让这个秋天更显悲凉。
&ldo;唉,我错了。&rdo;周赫煊长叹一声,&ldo;我该早点从国外买粮回来。&rdo;
尹昌龄安慰道:&ldo;你没错,你已经尽力了,比所有人都做得更好。哪个又能预料得到呢?今年的旱灾会这么严重。&rdo;
周赫煊沉默不语。
对于1936年到1937年的四川大旱,周赫煊在穿越前略知一二,但真的没有详细深入研究过。
一般情况下,大规模饥荒都发生在冬春之交,周赫煊认为冬天能把粮运到就可以解决问题。他万万没有料到,还在夏天的时候,四川许多地方就撑不住了,入秋之后更是全省糜烂无法收拾。
如今冬天都还没到,全川已经饿殍遍地,死尸横野。即便是富饶的成都平原,都已经开始出现饥荒,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估计就连成都也无法幸免。
自认为胸有成竹的周先生,被残酷现实弄得措手不及,悔之晚矣。
刘湘的嫡系部队疲于奔命,这几个月来到处调动平叛,活不下去的灾民渐渐转化为大规模流民。一旦出现几个&ldo;草莽英雄&rdo;,流民就要变成流寇,杀官放粮吃大户,上演着数千年以来从未断绝的&ldo;起义&rdo;戏码。
四川的社会秩序已经趋于崩溃,数不清的灾民故意犯罪,然后前往警察局自首,只奢求能够吃一碗牢饭,甚至是&ldo;断头饭&rdo;都心甘情愿。
酿成现在这副局面,到底应该怪谁?
不能怪老天爷,也不怪中央政府和老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四川军阀,包括抗日英雄刘湘刘主席!
连续二十多年的军阀混战,已经将四川民力透支殆尽。百姓家中别说有余粮,能勉强填饱肚子就知足了,再加上水利设施基本就没修缮过,一遇到天灾就只能等死。
就像前面提到的一则新闻,涪陵县居民谭九风家有良田四十余亩,自耕自足,不说是地主,至少也该算富农了吧。结果连续饿死两女一子,夫妻抱头痛哭,双双悬梁自尽。
连富农的日子都不过下去,更何况贫农?
&ldo;先生,梁干事求见。&rdo;佣人突然过来禀报。
周赫煊挪了挪身体,坐在藤椅上心灰意冷地说:&ldo;让他进来吧。&rdo;
梁干事就是梁旭赞,川灾赈济会特派到重庆的干部,之前遇到缉私队抢粮也是他来报信的。梁旭赞快步走到院中,喜滋滋地说:&ldo;周先生,尹会长,有好消息!&rdo;
&ldo;啥子好消息,是不是救灾粮运到了?&rdo;尹昌龄蹭的站起来。
梁旭赞忙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外,端起周赫煊的香茗就一口喝尽,笑着说:&ldo;红十字会募集的第一批赈灾粮,已经运到丰都了,最迟明天早晨就能到重庆,足足有8000担(400吨)。另外,红十字会还运来了一些旧衣物,是用来帮四川灾民过冬的。&rdo;
&ldo;那就好,那就好。&rdo;尹昌龄喜得直搓手,盯着周赫煊说,&ldo;周先生,这些粮物……&rdo;
&ldo;你都拿去吧,重庆这边有我看着。&rdo;周赫煊说道。
尹昌龄鞠躬作揖,弯腰到底,肃穆道:&ldo;我代表四川灾民感谢周先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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