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明年就这样毫无征兆失去生命,随后被为首的警长不费吹灰之力推进冰冷的江水,一秒一刻的这么沉下去。好像在将要落水时,习明年的眼神似乎朝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释然一笑,任由冰冷的江水将他吞没。人在极度悲伤时脑袋是麻木的,应无识眼见这一切不知道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他的心已经被突如其来枪声麻痹,麻痹到一瞬间表达不出任何感情。身后的张公恩见应无识恢复了平静,于是放开他,好声说道:“应无识,这是他的决定,他不希望你有负担。”半晌过后,应无识酿酿跄跄地起身,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张公恩,声音沙哑:“……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张公恩没有给回答,只是让应无识自己思索。或许在习明年离开以前,在两人相处的种种日子里,早已经给出了答案。应无识最后看了张公恩一眼,“我知道了。”然后进入船内。他的心此刻挑不起任何的波澜。为什么习明年会突然这样仓促地离开了他,没有任何的准备机会。干什么都是匆匆的,今天也是。应无识不敢去看码头那边,就算他们的船只已经行远。他在这一段时间里思考了很多,也幻想了很多,幻想习明年是不是还活着,一定会跟随船的轨迹来到他以后生活的地方。但没有,这是异想天开。最后一枪指着头。“嘭——”随即应无识脑袋中突然想到习明年不久前跟他说的那句话——暂且与我相依,和从此与我分离相看相缘原来这就是答案。应无识自嘲一笑,抬眸后的目光与刚进来的张公恩相对。“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应无识的声音很低,低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再说什么。见张公恩没反应,音量随即提高:“是吗?你早就知道了,然后你们合起伙来骗我?”这回的话张公恩听清了,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应无识,所有的一切都是习明年的主意。此时的江面零零碎碎飘起雪点。船内要与张公恩对峙的应无识听到船尾一些人的惊呼,倒也留了个耳朵听。却只听得见几句离谱的话语。下雪了。“下雪了?”跟前的张公恩率先开口。“是的,下雪了。”外头的人回答。听到这个回答的应无识略微诧异,但是并没有表现,而是冷漠地垂着头默不作声。张公恩知道应无识此刻正想些什么,虽然这件事的错并不在于自己,但却想着弥补什么,于是二话不说拽上应无识来到船头。因为船头除了船夫一个便没有其他人。张公恩伸手去探雪,落了不少在手心。他调趣道:“春季飘雪,这是什么征兆?”说完看向应无识。只不过被强行拽出来的应无识没有半分兴趣,刚想转身回船内好在张公恩及时制止。张公恩收起手两章掌搓了搓,而后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应无识依旧闭口不言,但张公恩知道,应无识是想知道的,可是碍于心中的情感迟迟不想开口。“他在昨日就已经同我说了计划。”张公恩说。应无识眼底毫无波澜,他知道是这样。接着张公恩又说:“昨日我送走他时,他便跟我说自己的身份不单单只是教书老师,他身上有重要文件,关乎每一个人的性命,以至于一直在落安徘徊,想着等这件事结束后便悄无声息离开落安。”应无识听了这段话,神情稍稍放缓。忧心忡忡说着这段话的张公恩,见他神情稍有好转,于是便不再顾及地说下去。“可他也没曾想遇见了你,并不是说你阻碍了他的行动,而是因为你的出现,让他看见了无形之中的禁锢,你我都是其中的一份子。久而久之便带着你一起学习,给你教书……”说着,张公恩叹口气,“可事情远比想象中来的快,他与那群人做了交易,说放我们离开他就可以把文件交于警察厅。”“那他交了吗?”应无识终究是松了口。张公恩摇摇头,“你没看见吗,他们都没有搜到。”应无识双眉下意识深皱,此刻正跟着一起担忧,后而问:“那文件呢?”张公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动作轻微地瞟了眼应无识,“早已送到联络人的手中,所以……”“所以……”应无识的呼吸开始从急促变得混乱,“所以他是在赌?”张公恩为难地点了头,回答:“是,更重要的是,他想让你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应无识脑袋“嗡”地响了一声。霎时,脑子中所有关于两人的相处,都如疯了一般乱涌而上。“刚刚看见了吗?”张公恩问。应无识回过神反问:“看见什么?”“他落水之前的嘴型,那是对你说的词。”“我不——”“相思。”一九四七年,寻南城。又是一年春,窗外的柳条被微风吹动。不大的屋子里有一张被青苔攀附的木桌,木桌上有碗清水,还有满桌的石墨纸张和一盏烛台。桌边的男人闭目凝神,右手粘上不少的墨汁,两指间还钳着一只毛笔。“应先生。”此时,一位个子不高红着脸蛋的小男孩捧着一大筐包子进来,见桌子没地方放,于是就这么抱着站在旁边。等应无识慢慢睁开眼,男孩才小碎步地走过来。男孩说:“先生,您要的馒头。”应无识把毛笔随手放置桌边,然后抬眸看了男孩一眼:“饿吗?”男孩犹豫半天,然后违心地摇着头回答:“不饿!”但男孩说完没多久肚子便咕噜噜叫起来。应无识低头一笑:“你先吃,我还不饿。”说罢,他快速收拾好桌面,把筐放在桌子上,并道:“你其实直接放下就可以了,我这些宣纸总会废弃。”哪知男孩只是用力摆着脑袋,然后解释说:“我看先生您每日每夜就作这首诗,还有那两个字。虽然我不明白先生您为何反反复复要这样,但我知道,先生您一定是将这些东西视作珍宝了,所以才这般一回又一回的,毫不厌倦。”听了男孩的话应无识扬扬眉,于是用那双沾满墨汁的手捏了捏男孩的脸蛋,笑着回答:“张公恩教你的?”男孩诚实的点了头。然而应无识虽觉得有道理,而事实也是如此。但他一听是张公恩教的,依旧下意识想要反驳。“歪理?”“歪理?”男孩诧异,“先生您开心就好。”“噗!”应无识无奈出声。他看了眼眼前满满一筐的包子,自己抓了两个后便把筐又塞回男孩的怀中,“剩下的你吃了去。”“这么……”“对了,”应无识想起什么后打断了男孩的话,“你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待着,你需要成长。”男孩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不言,紧接着应无识叹了口气继续说:“你不可能跟在我身边一辈子,我也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但是先生!”男孩急切道:“您是我的大恩人,救了我的性命,我需要待在您的身边好好报答您!”应无识眉头深拧:“不,你还有大好年华,不能总拘泥在我这小地方。而且你知道吗,张公恩也经常夸你能干,待在我身边是屈才了。”“不是的先生!”男孩依然想要解释什么,可应无识早就意已决谁都不能劝阻。在男孩满面愁容地离开后,应无识下意识按压着胸口,随后体力不支地靠在身后的墙面。他想到了什么,想到了那令人痛心疾首的过往。曾经也有一个人值得他这么等下去,值得他就想这样陪伴下去,幻想美好的未来。可现实给他当头一棒,所有的幻想通通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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