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商氏如此无耻,青儿气得够呛,关键时刻当然是自家人帮自家人,这个孟大奶奶倒好,风起云涌的时候把自家人往外推!何况,何当归只是拆穿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不是彭家丫鬟,还是商氏上来就让打一百棍子,吓得那女人撞桌角求个痛快死法。商氏倒好,推了个一干二净!
孟琳等人虽然想帮何当归说话,但孟家自来的规矩都是男人掌外、妇人掌内,他们现在违例帮何当归,就有偏私的嫌疑。孟琳担忧地看一眼何当归,不知她如何应对。
这时候,雪上加霜的事又出现了——呆傻的彭珍珠突然口吐白沫,往前一栽,正好倒在青儿的方向,青儿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彭珍珠直挺挺地正面倒地,摔出了一脸一鼻子的血。这下子,商氏想让何当归送彭珍珠回家、息事宁人的计划也泡汤了。
青儿被这番变故吓呆了,她以为彭珍珠也是装傻骗人的坏人,事情败露后就装晕糊弄人。可装晕没有这么晕法儿的吧?
“哦~~~”席上有一名银红长裙的小姐认出了青儿身份,大叫到,“疯丫头廖青儿也害死了一个人,她就是个扫把星,谁接近她谁就倒霉~~~”
孟瑛闻言面色一变,拍案而起,厉喝到:“你胡说什么?你是何人,凭什么这样说她!”
红裙小姐呆了呆,竟被这一声质问给问哭了,她心仪的公子正好就是孟瑛,被他这么一斥责,她心里承受不住,转身往她娘亲的怀里一扑,呜呜啊啊地哭起来了。现场被带得更乱,一众夫人小姐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在这糟乱一片的环境里,何当归上前翻了翻彭珍珠的眼皮,然后沉声吩咐到:“抬四架落地屏风,两副担架,再烧两盆热水,两碗绿豆汤,越快越好!”
嬷嬷们面面相觑,不知她想做什么,一时都没动腿,二奶奶陆氏拍桌子喊了一声:“糊涂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从速办来!”
终归是老资格的主子说话管用,陆氏这一记小鞭子一抽,几个嬷嬷老婆子一溜烟小跑着去办事了。
青儿紧张地小声问:“她们还有救吗?”何当归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让人把彭珍珠和蓝凤凰并排放在干净的地毯上,灌喂了少量清水,试了两个人的脉息,果然不出她所料!
其实她注意彭珍珠很久了,看彭珍珠的眼神儿像是个真傻子,可她的气息又不显散乱,至少不像那些人说的,是从生下来就傻。现在一摸脉,何当归才终于确信,彭珍珠本来不是傻子,而是被人用针扎傻了!好在用针的人技艺平平,施针的时间距离现在还不远,人还有几分救回来的可能性。
如果她没猜错,那种能扎人致傻的针法,应该就是三清针法无疑。如今整个罗家,身怀这种本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这一次估计是二老爷罗杜松所为。真给三清针法的祖师爷丢脸哪,不光学艺不精,救人的技法到了他的手中,居然变成了害人和陷害人的暗昧欺心的伎俩!
何当归给这两个人治伤治病,也得用她的云岐针法,这种针法过于神妙,不适合在人前展露,两个伤者也不能移动,所以她才让人搬来四架落地屏风,遮挡众人的视线。但是,两个伤者都是磕破了头,早救一刻就多一分救回来的可能……
又等了半盏茶,何当归决定不再等了,让青儿和薄荷都蹲到她面前来,然后当众拿出银针,在两个流血的头颅顶下针,捻转挑颤,先给她们止血。
宴会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勾起了好奇心,目不转睛地观望。从这些人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廖青儿和绿衣丫鬟扯开一排银针,至于何当归具体在做什么,刚好被三个人的后背和针套的流苏给挡住了。越是看不见,他们就越好奇,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索性离席,走到近处去看。
蹲在地上的何当归抬头,面色平静,并不遮挡她的治疗过程,但却用很理智的声音说:“这二人虽然身份可疑,但终究也是一条人命,有救活的希望总要试一试。我的医术鄙陋,勉力一治,心中也是非常忐忑的,各位夫人就别‘监工’了,否则我一心慌,忘了医书上的口诀怎么办呢。再有,伤者能否救活,鼻息间的一口新鲜凉气是最重要的,各位夫人慈悲,就别跟她们争这一口气了。”言下之意,是她们围成一圈,把气流给堵了。
那些夫人一听她说得有理,也不好再站,万一她救到最后,一个也没救活,说不准还赖是她们打扰了她救人。
半柱香后,何当归的紧急施救做完,那边,她要的屏风、担架、热水,还有收敛用的绿豆汤,全都陆续送来了。屏风架起来,里面还是只留青儿和薄荷两个人,何当归再无顾忌,用针如飞,神奇曼妙。
第一次看见这景象的薄荷惊讶不已,从来不知到,在人身上针灸,竟然可以比在锦缎上刺双面绣还好看,针尖出光华灿烂,有七彩的光晕的依次流过,好似正午的太阳全都照射到这一处,银针反射了太阳光似的。只见几十根银针自由意识一般,在两个昏迷的人头上、脸上和胸口移动排列成各种形状,按照一定次序,深深浅浅地穿梭着……
“啪!”
何当归将手里的毛巾往水盆里一丢,低声说:“不好,有人!”是谁跑进了屏风里?刚才她分明听见了衣袂猎猎的风声。
青儿和薄荷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何当归,不知她在说什么。四面屏风都是雪色毛锦制成的,围成一个安静独立的小环境,哪儿来的人?难到有人在屏风外偷听?听个毛啊!
然而下一刻,一个酒样清醇的男声低低响起,证明何当归的耳朵没听错。那声音说:“别怕,我只是不放心你,进来随便看看,你曾经亲手用这种针法为我治过病,所以你在我面前早就已经没有秘密了,不是吗?”
薄荷听不出说话的是谁,犹自仰着头四处乱望,但何当归和青儿如何听不出,说话的人是段晓楼!
何当归记得前两回见他时,他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隐形,但这一次,他不在宴会受邀之列却突然出现,可以猜想到,他一直隐着形躲在一旁,从头至尾。何当归说了一张药方,让薄荷传递给二奶奶,煎两碗汤药送来。待薄荷出去后,段晓楼立刻显形,不过只出现了一颗头颅,看上去颇为惊悚。
青儿低呼一声问:“你看了多久了?”又说,“快走,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大庭广众的,她现在可是孟家的七奶奶了!”总让段晓楼这么缠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段晓楼能移情别恋就好了。
何当归还在施针救人,腾不开手,头也不抬起来,只注视着一排排的银针,小声说:“多谢你关心,我可以应付得过来,你在这里于理不合,请从速离开。”
段晓楼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深黑眸子,在她身旁蹲下,带来一片冰凉的梨花香,他耳语问着:“这就是你千挑万选,选定的最好的生活吗?你应付得过来?一次两次,还是十次、一百次?你能滴水不漏的全部应付过去吗?你喜欢日复一日过这样的日子吗?孟瑄声称对你如珠如宝,可他只会把你丢在这里,让你一个人面对。”
何当归淡淡到:“没有人喜欢麻烦找上门,但是,这次的麻烦来自罗家,是冲着我来的,与孟家无关,更怨不着孟瑄。”
“不怨他们怨谁?”段晓楼皱眉,反驳到,“假如你嫁的地方不是孟家,又怎会惹来这些麻烦?他们就是冲着孟家来的,这是孟家树大招风,你本来不用一个人揽上身,但你刚刚也看见孟家人有多冷漠自私了,他们各人自扫门前雪,根本对你不管不顾,你难到一点都不生气、不委屈?”
施针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何当归一点都不能分神,心里也出奇的平静,并没有段晓楼说的那些负面情绪。她低声恳求到:“如果你能悄无声息的从这里离开,我一百个感激你,有话日后再说。”
段晓楼默默瞧了她一会儿,抬手摘走她耳上一粒翡翠耳钉,紧握在手心里。
“喂,你!”青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还会再来找你,”段晓楼看着何当归的侧颜说,“希望下一回,你不会让我再空手而归,下一回,就是最后限期了。”
何当归哑然,再偏头去看时,段晓楼已经匿了行藏,消失于孟府的某一个角落了。
“小姐,药方已经送去药庐了,汤药马上就煎了送过来。”薄荷回来回报。
何当归也正好完工,飞快地收拢所有银针,匆匆吩咐到:“人就在担架上搁着,谁也不能乱动,让丫鬟扭两条热毛巾给她们敷住心口窝,等药来了,一气灌下去。”
恰在此时,又起了一遭变故,屏风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尖锐刺耳的呼救声:
“啊呀啊呀,不好了,有人晕倒了!大夫,快找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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