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真是不甘,情愿把渺茫一点?希望仍寄托在邱纶身上。就算他与?妙真婚姻不成,总还是很要好的?一对。即便将来另有位“邱三奶奶”,邱纶也是丢不开妙真的?,不论是二房还是外室,总要给妙真一个位置。那?么她做丫头的?,未来也还是有一份机会。就是眼下,邱纶也是一个很大方的?主子,如何?都是不亏。如此一盘算,花信果然尽心竭力服侍起邱纶来。不似往前,尽心虽尽心,也是拿他当客。如今待他已?与?妙真无二,都当做自己的?主子。这一程还算安稳,妙真没发病,只是到无锡转行河道时遇上往常州去的?那?条水路夏汛涨潮,许多船只都不敢走。一行平白在无锡耽搁了个把月的?光景,这一月便借住在邱纶一位朋友府上。他那?朋友叫华子鸣,同邱纶一般年纪,十分好客。妙真起初不想去人家府上叨扰,不好意思,怕人家长辈问起她和邱纶的?关系。架不住这华子鸣说?家中长辈这一阵子都到外乡访亲戚去了,并不在家,这才肯借住过去。自住到这华家起,妙真便日日打听着?退潮的?消息。邱纶却不甚挂心,好容易与?旧友相会,偏这位旧友又?与?他一样?的?性情,又?是家中无人,自然是日日檀板金尊为乐。妙真因空隙里,想起那?年上常州时在那?韦家寄居过一段,受了人家的?照拂款待,便要打点?些礼物去拜见?人家老太?太?。和邱纶说?起,邱纶道:“这个好办,到街上买些东西,叫华家的?车马送你去就是了。”“我明日一去,少不了下晌才回?,你如何?消遣呢?”“我和华子鸣出去会朋友的?局,这无锡我虽路过两回?,却从未好好玩过,有了几个新交,还会寂寞么?”当下辰时过半,华家的?下人送了早饭来,花信在那?里摆饭,妙真叫他过去吃,他却歪在榻上颓懒地?打着?哈欠,“我不吃了,我在这里眯一会,昨晚三更天才睡。”妙真因问:“你忙什么三更天才得睡?”“我近三更天才回?来,你没听见?我那?屋门响么?”这么晚才回?,恐怕是在外头胡混,妙真隔着?炕桌瞥他,“你做什么去了?”邱纶睁开眼睇见?她怀疑的?神色,就笑起来,“你怕我在外和女人胡混么?你放心,哪个女人能及你?是华子鸣引荐了几个朋友给我认识,里头有位姓周的?,他在他府上摆了一席,请了一班杂戏,特地?请我们。大家就在他府上吃酒,玩到了二更过半才散。我发誓,席上除了唱戏的?,还有他的?姬妾外,再没别的?女人,不信你去问华子鸣。”妙真哼了一声,“我才懒得去问。”对他这一点?,她倒是放心的?,只是不高?兴他左也是玩,右也是玩。她自走去和花信吃早饭,刚端起碗来,邱纶又?起身向墙根底下那?箱笼里翻银子,“人家昨日请客,今日又?轮到一个姓陈的?,明日是那?姓金的?,后日怎么也当轮到我还席了。只是我在此地?不熟,不晓得哪家的?酒好,哪个班子的?戏好,要拿些钱请华子鸣帮我张罗。”自妙真说?了几回?要节俭后,他为表诚心,将银子交给妙真存放。妙真推脱了几回?,他死活要给,她只好依从了,把那?银袋子放在一口?箱笼里。因自己还有十几两使用?,也从未去翻用?他的?。她看着?他翻,听见?那?银袋子“哗哗”响,就玩笑,“你这钱怎么越放越多?听着?声比从前还要响呢。”本是无心的?话,邱纶听着?竟像是在挖苦他。动静越大,一不定就是银子多了,也许是银子更碎了。他心里虽有些不痛快,却装作没听见?,拿了些出来,仍把袋子搁进箱笼里,还走来桌上嘱咐她,“你明日要去拜访人家,下晌也需得去街上置办几样?体面的?礼物,可别为了省钱就拣些拿不出手的?东西,只管取那?箱笼里的?钱去买。”妙真也晓得这一项不能省,毕竟先前承蒙人家照拂过一阵,便点?头应下。邱纶也不睡了,忙着?从客院出来,往那?华子鸣房中去。路上撞见?良恭,本来互不理睬擦身而过的?。谁知良恭走出几步,忽然掉转来问:“三爷这是去找华官人?”邱纶仰着?下巴道:“怎么,他不在家?”“倒没见?他出去。”良恭大太?阳底下笑出口?白森森的?牙,“不过依我看,你不应当去找他。”“你这是放的?什么狗屁?我的?朋友,还轮得到你说?应不应当去会?”良恭笑道:“你别急啊。我猜你去找他,是为了昨日受了朋友的?请,要请他张罗还席的?事,是不是?”“是又?如何??”“所以?我说?你不该去啊。你想想,你和华官人是什么样?的?交情?我看那?华官人和你一样?,都是仗义之人,他替你张罗,少不得就要一办到底,哪肯收你的?钱呢?你去找他办这事,一则,朋友间推来让去不好看,你未必推得过他;二则,他给你忙活一场,给人家听见?,这东道算他尽的?心还是算你尽的?心?”思来也对,麻烦人家一场,人家未必肯收钱,这东道说?是自己请的?,也未免有些脸厚。邱纶仰头一叹,“那?我找谁去办?无锡我又?不熟。”良恭笑了下,毛遂自荐道:“三爷要放心,就交给我去办。那?年送姑娘到常州,我们也是在这无锡耽搁过好一阵。这里的?街巷酒家,我熟得很,在那?韦家住了些日子,杂戏班子也很知道一些。”邱纶惯来不会张罗,很乐得有人替他张罗,便将银子交给他,“那?你去办,务必要办得体面些,后日午晌我就要请客。”“嗳,交给我,尽管放心。”良恭拿了银子,便伙同严癞头与?华家一位要好的?管事一并往街上去。他要存心散起银子来,也是位“财神爷”。到了那?有名的?酒楼,一律拣最贵的?定下,什么翅参鲍肚,美酒佳酿,任那?银子流水一般淌出去,他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反正不是花他的?钱,他比谁不会装阔?梅花耐冷(〇二)却说早饭已罢,妙真因下晌要往街上去些礼,去那箱笼里拿银子。翻出钱袋子倒吃了?一惊,出来时拢共一百六十两银子,如今掂着像是只剩了八九十两。不由得蹲在箱笼前头嘀咕,“这一路上开销怎的这样大?分明也没见买什么东西啊。”花信端了?茶进来,听见就笑,“咱们前些时日都是在船上,哪里有东西可?买?不过码头驻船时到案上买些吃的。是?三爷大方,隔三差五就要打赏那船家。这几日到了?这里,又是?华家的下人?,又总与?那华官人?出门?走动,更少不得花销。”妙真只拿了?一锭二两的碎银,悻悻走到椅上来吃茶,脸上悬着一缕缥缈的愁态。她?不大高兴邱纶这手散的毛病,说过几回?,他?嘴上答应得好,行动又照旧。又不能够狠说他?,毕竟他?是?花他?自己的钱。“姑娘是?不高兴三爷乱花钱?”花信笑着瞥她?一眼,旋裙坐在另一条椅上,一手托着下巴问她?。“我不高兴又有什么用?”她?沉静地想想,又走去将手里那二两银子搁回?那银袋子里,去翻自己的妆奁。倒幸里头还有十几两,便从中取了?二两出来。花信见此举动,特为邱纶辩白起来,“我晓得姑娘的意思,是?怕拿人?手短。咱们在常州的房子是?三爷交了?一年的租子在那里,在嘉兴住的房子也是?三爷家的。姑娘此刻再分你我也晚了?些,三爷根本也不会?多心想到这些事?情上头,我看倒是?姑娘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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